第五章:13尤生(中)
作者:安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06

我看着那些个进进出出满脸自信的大学生,那些身着彩装的女生和阳光朝气的大男孩,他们那么美好,并且快乐。我不知道,如果坐在这里看风景的自己换做别人,我走在楼下行道树边的小路上,一个人,形象还算美好。我的眼睛和表情里面,她们又能读到些什么呢?我敢保证没有快乐,也没有希望之光。我的心里很苦,并且凄伤,常常感到迷惘绝望。

我面前的桌子上突然有一大团阴影落下来,我抬起头看他,是尤生。他去舞会时候没有化妆,所以我一眼认出来他。我叫他尤生,我喜欢这样叫他。因为我从来不去问也不想关心他叫什么名字。这个来自安徽芜湖的家伙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他脸上的皮肤很干净,睫毛很长,并且因为运动体魄格外矫健,他跟我讲他一米七九,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就像一棵挺拔的树,其实,就算他告诉我他有一八一我也不会怀疑,因为这个也不是我所关心的,我从来不关心他,他的下巴有一弯很好看的弧度,开始长胡子了,不多,每次见他的时候都是刚刚修过的,他的眉毛像有些女人一样秀气,眼睛也是单眼皮,可绝不是孙红雷的那种,那种类型的男人我不喜欢,他的样子看上去更像韩剧的男主角,就连性格也像。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关于这一点,我敢向天发誓。

尤生,他当时已经念大三了,是他们系年级逸夫奖学金的唯一获得者,他也申请了学校的助学金贷款,可他有能力在毕业以后轻松偿还,所以,你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贫困的哀怨尖酸,他的父母都是下岗职工,家里住着一套原来单位的六十平左右的两房宿舍,下岗后在街上卖花生、瓜子、散装的地瓜干等零食。后来在街区工会的帮助下,在小区市场里租了一个位置很差的摊位卖菜,那种摊位,去过市场的人都不会陌生,都是下班煮饭的人了,谁还会舍近求远趟过一地污水、散落着烂菜叶子的过道去到最里面的摊贩那儿买一斤白菜、两棵小葱呢?所以,即使租金便宜,可少有客人光顾。不过,他的父母格外勤奋,德行优秀,从尤生身上就知道一定是那样,并且热心,菜的价位上也比别人家偏低,一些老人家还是经常去那里消费的,并且,因为他外婆家是芜湖的郊区,栽种的芹菜格外新鲜,尤生的父亲每天早上天不亮蹬三轮车载回披着晨露的芹菜回市场。因此,常去哪里的人都知道,最里面靠近“乡村“农家肉的那家摊位的芹菜和小葱是全市场最鲜嫩的。

你看,就连这些,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几乎不问他什么,可相互交往过程中他跟我讲的一些,我竟记下来了。

尤生立在我前面的桌子边上,看见我看他,就咧嘴微微笑了一下。单纯帅气男生的笑容的确漂亮,美好得就像窗户外面干净的阳光。“姜心瑶,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这一点我丝毫没有怀疑。”我看见他的表情里面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怀里捧着一堆薄薄厚厚的书,有英语也有他们汽车学院的专业书籍,他的头发打着发蜡,这一点倒跟宋明很像。

此时,宋明那个家伙正牵着柳琴的手在逛长沙的新世界百货商场选情趣内衣呢,逛累了,在就近的麦当劳喝上一杯饮料,吃两块诱人的葡式蛋塔。晚上回家搂着睡一觉,要不看一个片子或者打打游戏。他们都有钱,毕业后留长沙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听说宋明的父亲在他儿子念大三的时候就替他在长沙买好房子了,这一点让我们高中那个文三、一班的好多同学艳羡不已。

是啊,有些人的生命里,注定不必奋斗,我在想,如果知道真相,宋明也一定后悔的要死,当时像个傻蛋,喜欢一个家境贫酸、性情乖戾阴郁的“有夫之妇”――姜心瑶。他不知道,所以不后悔,即使跟终于苦追他三年**达成的柳琴忘情*交欢之时,他也一定在怀念桃花源内姜心瑶的纯净美好,突然会把柳琴想像成我,于是夜里梦中切唤我的名字,惹来柳琴对我一阵痛心疾首的嫉恨。

我就笑了笑。因为是周末,潇洒的大学生们都去狂欢了,图书馆的人不是很多。此时,我因为他的头发,想到了另一个跟我身子首次交合的男人,绝不是他可以想象的。他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不屑,所以才割舍不下。

“你怎么知道我叫姜心瑶?我记得从来不曾告诉过你。”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外号是准福尔摩斯,我想知道的事,准会查得水落石出。尤其是像你这样美好迷人的女生。”

他笑着说,他觉得我一定该睁大眼睛看他,并在里面装满惊讶。

我轻蔑着笑,他大概不知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会讨我欢心,我最讨厌别人洞察我,换句话说,我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我的底细被他拆穿,我想把他杀死。

“舞会散场,帷幕落下。你我的相遇就结束了。何必再上演续集,我向来不喜欢老套的剧情。所以,跟你再一次遇见,于我不值得欢喜。“

说完,我低下头旁若无人的看书。

他大概有些意外和尴尬,我没有抬头,看不到这种表情在他脸上驻足时的样子。

“我坐在你对面吧,我保证自己成为哑巴,除非你需要,给你唱歌或者讲笑话,这两样我最在行。我也不喜欢跳舞了,因为你不喜欢,我去师大跳舞就是因为想遇见你,所以遇见你了。你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得到你,我甚至去过东北师大文学院的红楼外面蹲守了两个礼拜,我一直觉得你该念中文的,你的眼睛里面有文学女青年的颓丧和决绝,孤傲的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对,像虹影。虹影拿着那首地下油印杂志上赵毅衡的诗:

灾难过去,我们才知道恐惧,

喊声出自我们未流血的伤口,

出自闪光之一下一再演出的逃亡?

要是我们知道怎样度过来的,

靠了什么侥幸,我们就不再喊叫,

而宁愿回到灾难临头的时刻。

虹影本来要用它们擦嘴角上残留的呕吐秽物。结果被感动了,她和赵毅衡结成夫妻。

我觉得你们的气质颇似。后来在食堂,就数学楼后面的那个食堂,我一眼就看见你了,虽然你那天穿着一件普通得没入尘埃的深蓝色短大衣,头发梳起来,嘴唇看上去有些干裂,跟舞会上美*人的你判若两人,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只因为你与众不同的眼神。你知道吗,这两个月,我比在大学两年半看的女孩子都多,他们都说,我终于开窍,越来越色了,会盯住穿短裙的长腿美眉看个究竟。他们不知道,因为我在找你,没有人知道,我的眼睛里只装了一个女孩,就是你,虽然我对她一无所知,但一定要找到她。你看,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在我的面前。并且知道你叫姜心瑶,在外语系二年级五班,漂亮孤傲,平时不大与人交往,成绩优异,老家是湖南凤凰。你就像像坠入凡间的凤凰。不过,你跟沈从文笔下的翠翠完全不一样。我一直假象着如果翠翠也念了大学,该会是什么模样?你们是不是就像了?哈哈,有意思吧?”

“你比舞会上的表现差劲多了,你大概不知道我讨厌喋喋不休的男人,我还有没读的书,不能一直听你说话。”

“不知怎么,看见你,我的言语就如滔滔不尽的长江,绕过了迂回曲折的瞿塘峡,终于一马平川,姜心瑶,你让我找的好苦。找不到你,我一生会落下遗憾。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不喜欢我多说话,不喜欢我口若悬河,那边我就闭嘴,在你需要的时候才张口,好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调皮真诚的望我的脸。我抑制住生出的一份动心。

“大老死了,二老走了,没有人能从翠翠身上得到爱情和幸福,遇见凤凰女子的男人,只会跌进悲哀的宿命深渊。遇见我,你也必定会落下终身更大的遗憾,并且无可弥补。你要是现在心里装着某种美好的期待,离开我之前只会跌进没有光亮的漩涡,所以,你还是走吧。”

他终于没有离开。

中午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坐彼此对面的位置上吃饭,在我们宿舍斜对角新建的食堂二楼,长型蓝色玻璃墙体食堂建筑的地下建了一个大超市,卖着大学生喜欢的零食和小饰品。在那个超市里面,我第一次买回美味香甜的萨其马,买的最多的是鱼皮花生和两块钱一袋的劣质山楂片,因为抗饿并且廉价,不过现在,三十三岁的我着名贵衣装领着我跟心爱男人生产下的漂亮女儿,推着她在厦门的天虹超市或者北京的家乐福或者上海的新世界百货或者新泽西的沃尔玛闲逛,我的女儿子安指着一样花生制品的食物想要的时候,我看一眼就想吐了。我会狠心生气着拉她离开,即使她泪流满面我也不会买给她吃,我不允许我的女儿吃我在艰寒岁月多吃的东西。我有能力给我的女儿买任何高贵唯美的食物,不管他的亲生父亲有没有在我们身边。当然,我幼小的孩子绝不会懂她骄傲漂亮妈妈的心。哭过也就忘了。

我还记得在那个超市里面每次走过卖卫生巾区域时候,都会觉得拥挤。我一直喜欢用一个叫柔柔牌子的卫生巾,那种日用超薄丝棉型、淡粉颜色包装里装着的细软棉条,垫在*里舒适得像只放进去一副纯棉护垫。因为我从小身形纤瘦,即使后来圆润了一些,我现在三十三岁的身体依然跟二十三岁时一样精致美好。可依然纤瘦。所以,我的身体,比一般女孩子,就连月经,也匮乏得厉害。每次流出来的血只有别人的一半经量。所幸的是我的孩子格外健康可爱。

只是有一次,在我大学毕业后的第几年,也就是我出国前生下和她父亲没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儿后,因为想念,我竟整整一年没有来过月经,那时我流了很多眼泪,失去了心爱的人,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在异国他乡,以致于把那一年的经血都耗尽了,一直到现在,潜伏在我身体里的伤口仍然会隐隐作痛。

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我是个怀旧的人,人生不就是在吞食着记忆过活吗?未来,展望时候有一万次假象,所以几乎不具有意义。只有回去,那么真实的人生过往,真切的痛还有忧伤,刻骨的爱以及欢笑。它们是我疼痛的宝藏,令我无法割舍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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