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1英雄救美(上)
作者:安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90

办完外婆丧事,我再次回到凤城高中,已经是星期二的下午了。

我踏进一中大门时刻意看了一下裤兜里装住的小表,那只淡粉色的小手表是我一次卖山货时候在一处桥上捡的,表蒙子四分五裂,却没有破掉,还能看。扣住的一半表带不见了踪影。刚开始时我还用红头绳绕表头缠住,绕成三条,也够结实,往手腕上一绑,虽然掉不下来,可难看的很,绝对会被别人嘲笑的,并且太过暴露,回家时给柱子或宝子盯上,那只破表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我看表时是两点三十八分,刚上课八分钟,我记得这天下午的第一节是数学课。

我心里仍然留着没有愈合的丧亲之痛,不想当着大庭广众诧异和猜疑的目光,低垂着脑袋从门口绕过讲台坐回自己的位置,也不想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解释说,“我可怜的外婆死了,所以才旷课并且迟到。”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被谁批评数落。我只想就一个人悄悄呆着,不要有人打搅也不需要关心。

所以,姜心瑶身为一个学生或者同学来说,是贫寒的,不大开心,并且缄默任性,不知情的人觉得她孤傲自大。所以实际上的我人缘很差,大多数同学跟我距离远远或者干脆讨厌,我不是马屁精,甚至连句讨好的话都没讲过,也没有用卖山货的的钱给某个老师拎些礼品,所以,于我,大部分老师也不喜欢。好在我也不大在乎,也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我的读书成绩优良,不违反校规校纪,不惹事,也不去害人,倒也能相安无事着一路走来。

我就一个人来到学校东头小池塘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一到上课,诺大的校园静悄悄的,真的到冬天了,池面上一点鲜活的气息都没有。天上的云低沉阴惨,灰色的,看样子要下雨了。石头旁边的乔木还勾留着几片叶子,也没了一点生机。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再次掏出裤兜里的小表看时间,三点十三分。别看这只捡来的表破,自从上次捡回来调好之后,时间准的很,跟学校中央广播电台的报时丝毫无差。当时,给我换电池的修表师傅都说,“这是一块好表,你看这表带,纯牛皮的,刚买时少说也值七八十块。”我说是别人给的,修表师傅于是建议我换掉表蒙子和表带,说便宜算给我,总共十块钱。加上电池,一共才十二块钱。我吓了一跳,我说不用了,说家里还有一个,好好的,这只凑合着用,过几天就扔掉了。我记得清楚,那修表师傅撇着嘴盯着我从头到尾的打量,像是用眼睛扒光我的衣服看个究竟,鞋是旧的,右大脚趾头处用同样颜色的棉线缝补着,裤子明显是拾来的,小那么一截,厚大衣颜色严重与年龄不符,估计他也看不出有钱的迹象,就动作凶巴巴的给我换了一块电池,我说你要给我换好的,那人生气的瞪我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还以为我会占你便宜,我两块五拿的,还不加路费,两块钱卖你,我还赔五毛钱。”然后“啪”把后盖摁上,往柜台案上一扔,“给你。”

总归,这块捡来的表忠实得多,本本分分的为我尽着义务,不少也不会多走一分。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直接往教室门口走去,数学老师穿着一件灰格子尼子大衣,长及膝部,咖啡色宽腿裤下面一双半高的咖啡色皮鞋,个子又高,尽管过了五十,可样子依然体面好看。我是贴着北侧走的,数学老师斜着往东,并没有跟我打照面。

我走进教室时还是招惹了一片诧异眼光追随。终归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哲学,高三的生活太过乏味,无缘无故旷一天半的功课,这背后的缘由令人好奇,并且班主任在将近两天的课上四处打听我的去向,而且今天明显十分生气的表情,也把我推上焦点位置,竟也没有一个同学站起来替我说话,连站起撒谎的人都没有。宋明也没有,他今天本来想的,可找不出理由,想着站起来随便替我找个什么托词,可老师气呼呼的一下子打住,就开始上《出师表》了。“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染过又生出白头发的班主任不怕冷,还穿着一件标致的蓝色西装,白格子衬衣上缠着蓝色金线的领带,瑟瑟的反复强调这一课的重要性,只是宋明充耳不闻,脑子里反反复复盘算我旷课的原因,因为牵挂,心慌得厉害,怕我出了什么事。

看到我完好无损的回到教室,坐回到位置上,只是眼睛下面有熬夜的黑眼圈,眼睛红肿,一脸的疲,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虽然还是担心,可总算见到了人,心比原先踏实了不少。

我从书斗里掏出历史课本,下一节课要用,桌子上有发下来的几本作业和新定的历史海淀模拟卷,四五天没人打理,灰尘落了一桌子,手指头撮一下,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撕下一页演草纸,用力擦,灰尘又挪到纸上。我也不抬头,也不顾别人诧异和里面宋明关切的眼光。除了班主任,也不觉得需要跟别人解释行踪。历史老师先铃声一步来到教室。在黑板上板书“武则天和她缔造的女性王国”。我把《中国古代史》(上)掀到《(唐)武则天》那一章,图画上的武则天生着一张圆脸,头上戴着一顶男人的官冠,眼神流露着不分性别的果敢坚毅,很难想象,穿越时空千年,一个女人该怎样能力排万艰,大权在握,在男权封建历史的险固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稳坐一时江山。终究可歌可泣,让封建社会局促一室的憋缩女人们扬了眉吐了气。

第四节自习课时间,我终于无可避免的站到了位于办公五楼的高三办公室内。

五楼的高三办公室里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在白炽灯无力的投射下夹杂着荡起的灰尘。陈列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一摞摞作业本和练习册,有一些老师下班辅导了,剩下的也一个个面带倦容,端坐在狭窄局促的位置上,身着陈旧颜色的衣服。有的人在埋着头批改作业,或照教参书备课;还有几个在饶有兴致的聊着什么话题,应该也是对愚笨学生的嘲弄,我尾随班主任进去的时候,他们正肆虐着大笑,笑得很无趣,这种艰辛苍白并且无趣的职业,最后一点可怜的笑资,也只好从那群可怜的学生身上剥夺出来。高考的压力令他们中的很多人未老先衰,本来已经是五点多夕阳西坠的时间了,可他们借助一点可怜的人造光明,还在这里殷殷切切的埋头工作,抬起头颅,都是学生枯燥破烂的作业,没有一点鲜彩颜色。

我走进去,有人收敛了狂笑,毕竟是为人师表,当着学生的面,还是要保持一些正人君子的德性。班主任的个子真的很矮,走在狭窄的过道中间,瘦小,头顶上的头发稀少,背微微往下驼,皮鞋又大,拖拖沓沓,像小孩子偷穿谁一双大人的鞋子。姜心瑶,要挨骂了,可这一瞬间,我脑子里浮现出奇怪的念头:要是有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从班主任正面脖子上系着的镶金边的领带一把揪起,抓起来一扯,像北京城某家名店里挂起来贩售的烤鸭,会怎样呢?该不是班头背上的脊梁骨会咯噔一下,变直了,个子也高了,恢复了一点年轻的神采,更加的耀武扬威了。

我正埋着头走路一边想,“同学,走路小心点,热水,烫到你”。我抬起头,这个人我认识,跟我们一个镇子。两年多前她和新高一的同学一起考进凤城中学的时候,跟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眼前这位刚从省师范院校分配过来的漂亮女大学生,就教他们这个年段的高一(3,4)两个班的数学。新高一入学前要军训一个星期,一个年段七个班,每班六十多位学生,几百人浩浩荡荡拥挤在食堂后边的操场上,八月的阳光刺眼,院墙旁边稀稀零零的长着一些不高不矮的灌木,枝干粗糙,树顶上被修整的丑陋平整,像孩子头上的茶壶盖子。地面坚硬,几百身单调的迷彩令视觉枯燥乏味,其余的六个班主任也个个姿色平乏,衣服的颜色惨淡,但是,裙衣飘飘、皮肤白嫩、身材窈窕的高一(3)年轻的班主任秦老师像一只娇艳的月季,绽放在八月阳光充沛的夏天。连那群皮肤黝黑的教官们都忍不住往那月季上瞄几眼,有的甚至还教错了动作,害得被领队教官训斥。

我像每一个刚入高中的女孩子一样,趁中场休息时间故意溜过去打量,秦老师的皮肤水灵,山坳里嫩笋一样的质感和颜色,笑起来牙齿洁白,举止文雅,像象牙塔飞出的一个天使,让每一个女孩艳羡。比起山间劳作的女子来说,大学,是多么诱人的一片沃土,是知识的殿堂,也出产美女。

军训结束时间,美丽的秦老师白皙的皮肤也不可幸免的褪了颜色,但依然赏心悦目。后来天气渐冷,秦老师褪去了夏天鲜艳的裙装,跟任何一个别的教师一样,看早读,担任两个班的数学课,下午最后一节和晚自习还经常有辅导课,冬天的棉袄是灰色的,像天空和树枝的颜色,渐渐的,像冬天凋谢的花瓣一样,秦老师不再那么光彩夺目了。春节的期末考试,毕竟是年轻老师,经验不足,徒有一片赤诚,年段排名数学成绩倒一、倒三,班级总排名也不甚理想。还听说秃头的校长就成绩问题单独找她谈话。她一定是压力很大了,指着这口饭碗,总要有所作为,于是,年轻的秦老师发奋图强,第二年夏天的期末考试,她教带的两个班的数学成绩大有改观,只是,曾经那朵娇艳的月季不见了,也不知为了什么再很少看她再穿迎风飘摆的裙子。高三一忙,我也几乎很少再看见担任理科三(2)班班主任的秦老师。

所以这么近距离的对望,也才相隔两年,岁月在这位年轻女老师身上留了印痕,人变瘦了,穿着一件暗红色短大衣,腿很细,撑不起牛仔裤,很难看。原先水灵的眼睛微微陷下去,皮肤质地变差了不少,操劳的颜色,发黄,感觉老了很多。看她的样子我忍不住感慨,当年那只盛开的花朵就这样慢慢枯萎,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也不温婉细腻了,越来越像中学班主任的样子。看着她自得其乐,嘘着嘴边走边喝烫嘴的的茶水之时,一种悲凉打我的心上滋生出来。看着这事不关己的凋零,姜心瑶顶多,算是个看客。

可我忘了,到这里来我不是当看客的,班主任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就算是家里死人,身为一名学生,也该跟班主任通通气。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旷课,整两天不见踪影,未免太过分嚣张了。根本不把他这个班主任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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