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晚,我睡不好,晚上做梦。梦见十年前离世时的阿妈,笑着,映山红开得正艳,翠竹林沙沙着发出声响,头上戴着美丽凤凰花环的阿妈掺着七十几岁的外婆,外婆十年没笑过了,梦间,外婆穿戴着彩衣和苗家银饰,快乐得像个孩子。我还瞥见到魂牵梦绕的二姐,穿着十三岁的碎花衣,携一只小花,蹦蹦跳跳,缀着酒窝的笑靥似锦,像个仙子。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天色大亮时,当我心思惶惶的赶去外婆的老屋,等待我的终于是一具坚硬如冰的身体,没了呼吸,没了心脏跳动,眼角挂着风干的泪痕。
“外婆。”
我抑制不住悲伤,残存的一点血脉也止了声息。我一下子伏倒在外婆的床沿。盖住外婆身体的被子一半搭落地上,一大处烧烂的破洞,里面烧黑的套子裸露出来,像呲牙的魔鬼,在昏暗潮湿充满乌杂气味的屋里,狰狞的张着涂着黑色唇彩的嘴巴。
外婆无动于衷。就像她当年的女儿,任姜心绝望着东推西扯。
当年,阿妈死时候,可怜的姜心和姜瑶哭得要死了。
“外婆”。
哭泣的孩子跪倒在地上。
外面,天色铮亮,小屋的木窗太小。
“外婆啊,我都还没有好好照顾你一下。您冷得很吧,也没吃饭对不对?连口热水都没喝,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啊。外婆,对不起,您的阿心是混蛋,她该死啊。我可怜的外婆,你看你,头发也不梳,在哪里粘的干草,手还这么凉,干嘛不生一把火呢?上次不是在你枕头下面掖十块钱吗,为什么不割点肉吃呢?外婆,阿心的傻外婆,阿妈想你我知道,阿心知道的,可也不能因为想她就跟去了啊,阿妈死了,阿妈是个死人,不能照顾你的。外婆,你不是说要等阿心考大学挣钱孝顺你吗?把你接到大城市,住高楼,吃烧鸡,坐飞机,。”
外婆的孩子伏在外婆身上,自言自语,眼泪淌下来,鼻涕淌下来。
“外婆,为什么走啊,怎么忍心撇下你可怜的阿心,你不是说等我念了大学给您找个好看的孙女婿吗,个子高,有钱,开着电视里的小车载您,让人家眼红,外婆啊,你不是说要等我们的阿瑶回家吗,我们的阿瑶笑着,给您买一大袋子好吃的东西,给您买新衣服,鞋子,再买一台大彩电,外婆你说的,说要等我俩孝顺您,要活一百岁的啊。我可怜的外婆啊,走了,为什么要走啊,你忘了,你记性怎么就那么差啊,你一直受苦一直受苦,还没享一天福呢。你走了,阿心怎么再孝顺你。阿心怎么办啊,您走了,您的阿心躲哪啊,谁还会抚她的肩给她擦眼泪。阿妈走了,外婆怎么能也狠心撇下阿心不管走了啊。”
姜心的胸腔,像震动的鼓膜,被子散发着发霉湿阴的气味。哽咽着的姜心看着外婆闭合的双眼和满是沧桑皱纹的脸,忍不住涕泗横流。
两天后, 外婆的尸体直接被裹进了她盖得那件烧破阴湿散发着怪异气味染满凤凰图案的大红被褥里头,躺在她那张折断一条腿的竹床上,被寨子里两位好心的汉子抬着。我们母亲坟边,离得很近,早有好心人挖好了一个坑洞。父亲自然是跟了去,没穿全套的丧服,手上没举孝杖,腰上缠了一条白棉布带子。
我穿着白孝衣,还有大姐姜玲,我们哭泣着送外婆离开。目送结束一世苦难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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