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娘子坐在苏兮对面看着她沉默良久，心下有些没底。

“苏娘子有所不知，阿枝这个人可能跟旁人有些不一样。”

她原先不打算将这些说出来，尽管如果苏兮去查，一定也能查得出来。

可由她说出来，就显得有那么一点邀功的意思。

“什么不一样？”苏兮收回思绪，看着黄娘子，示意她说下去。

“阿枝曾经受过伤，心上和身上的都有。”

黄娘子欲言又止，但一想到雷劫，她就咬牙继续往下说道：“早年阿枝尚未入宫，就在长安城外的城郊村居住，她家那时候尚算宽裕，一家五口过得也算不错。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就是如此，越是美好的东西守护起来就越难，阿枝十三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她爷娘一道在山道上出意外死了，尸骨无存，只留下他们姐弟三人。”

彼时的阿枝为了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很拼命，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甚至还主动去干别人不肯干的活。

只为了多一些钱，好让弟弟们能吃一顿饱饭。

这样的日子本就已经够苦了，可就在阿枝又一次做工的时候，那家游手好闲的公子盯上了她。

阿枝哪里肯跟他呀，即便那时阿枝家里已经没剩下多少钱，可阿枝也看不上身边莺莺燕燕不断的人。

可抢走了她爷娘遗产的亲人们却不肯在这时候出来庇佑他们姐弟，哪怕是一句公道话都不肯说。

见此情景，那公子就更加肆无忌惮，纠缠阿枝的时间就更长了，因此阿枝和两个弟弟饿肚子的时候也就越多。

直到有一次，那公子也不知道被人讥讽了几句，等再遇上阿枝的时候，完全不顾她的死活，执意把人给带去了平康坊。

那一次公子不仅要了阿枝的身子，还将阿枝关在平康坊里，让旁人也赏玩阿枝。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阿枝几乎要在那种折磨中疯了，可她心中惦念着两个弟弟，硬是撑了过来，找了机会逃走。

可回到家中阿枝面对的却是早已经饿死在屋中角落里的两个弟弟，还有被彻底搬空了的空荡荡的宅子。

阿枝愣愣在门前坐了一天，之后就改名换姓去了宫中。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入宫的，但我能查到的就是这些，我觉得阿枝可能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正常，她时常一个人发呆，且对一些事情执着到近乎疯狂，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认定一件事，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

黄娘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初就看上了阿枝，还把濯枝雨给了她。

要不是当初自己的草率，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局面了。

“她有心魔。”

苏兮听到这里，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

阿枝怕是早就生了心魔了，她的遭遇不可谓不惨，可她却没有去找那些人报仇，也许是拼不过，也许只是不愿意去揭开以往的伤疤。

但她还是被这些事情给影像了心智，这才会对宪宗这个恩人的死耿耿于怀，甚至迁怒到了如今的圣人身上。

她还是在逃避，她只想惩罚最终获得利益的人。

而那些真正的施暴者，她是畏惧，甚至是恐惧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黄娘子知道心魔有多可怕，那时候在蜀中她见过一只温顺的兔妖生出心魔，竟接连咬死了很多人，大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制住。

从那之后黄娘子就时常在无人之时开导自己，警惕自己千万不要生出心魔。

那东西不仅会毁了别人，同样也会毁了自己。

“找到她，将所有濯枝雨带出宫，如果任由她继续下去，皇帝怕是活不到今年。”

苏兮说着将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一些香料拿了出来，方一打开，那香味儿便浓郁得让人有些难受。

黄娘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即便已经改了配方，如果怨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濯枝雨依旧是会要人命的。

这个阿枝，真是太会给她找麻烦了。

“我知道了，可我进不去禁中，那里有早年的高人设下的结界，何况还有帝王之气镇守，我...”

她很为难，她可不是什么大妖，怕是连宫中的第一道门都过不去。

“我带你进去，但你记住，一定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你要是死在禁中，可别怪我。”

黄娘子不知道苏兮带她到宫中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担心露出马脚。

苏兮是神族，她又是个妖，只要进到结界内，还有谁能阻拦得了她们？

直到两日后黄娘子被抱在怀里进入宫中，又几次试了试，还是无法化成人形，这才明白苏兮的意思。

她如今神力被压制，最多可以将原型的黄娘子带进宫中，却不能让她在宫中自由行动。

当然了，在这等强大的结界压力下，黄娘子也不可能幻化成人形。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一只黄鼠狼四下里躲藏来回巡视的金吾卫，时不时还同身边看不见的人抱怨两句。

苏兮则漫步在宫中的道路上，悠哉悠哉地朝着大明宫含元殿去。

“你就知足吧，能进来就不错了，你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到时候进了含元殿，你赶紧把那些香收起来，稍后我们还得去找阿枝，她身上的香也不能留，最好将他们二人身上跗骨的香都拔除，这样才好安心。”

苏兮说得轻巧，黄娘子则一张长脸都是痛苦。

拔香的整个过程本就艰难，现在还得用这样一副身躯来做，那就是难上加难。

可圣人最近身子不爽利，肯定不会出宫，它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赶紧走吧，我这身子，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这是禁中，一只猫都不一定躲得了多久，更何况它也不见得比猫灵活到哪儿去。

万一真是被人一把抓住，这六百多年的修行不等雷劫来劈，就先葬送了。

“知道了，前面不远就是含元殿，你进去的时候稍微有点麻烦，不过你忍忍也就过去了。”

苏兮事先打了声招呼，便抬脚往含元殿正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