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卡萨布兰卡谷气温渐凉,但迎面吹来的海风仍带着温暖的潮湿感。一望无垠的葡萄园尽头,是夕阳的余晖,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淡金色。
米歇尔看着伫立窗前的男子,他举杯喝了一口手中的白葡萄酒,姿势利落迷人。
“我想,您对我们的酒是满意的。”她鼓起勇气说道。
“是。”叶听风转过身,微微一笑,“但好像你们对我的收购方案并不满意。”
“我家的酒庄,在整个谷区历史最悠久,酒也是数一数二……”
“可是您和您的家人似乎都不擅长经营。”叶听风放下酒杯,嘴角仍是轻浅的笑,“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据我所知,你们之前拒绝过几家企业的收购要约,这次您邀请我来酒庄,开了这瓶珍藏的酒,应该不只是想让我到南半球旅游吧?”
“叶先生。”米歇尔尴尬出声,“请您体谅我的处境,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之前的挥霍和荒唐……”
“我可以把收购价再提高百分之二,但前提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哥哥再干涉酒庄运作,另外,你只能负责酿酒事务,其余一切,由我们的人接手。”
米歇尔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这是奎因的手稿?”墙上一幅建筑草图吸引了叶听风的注意力。
“对,正是建筑大师奎因的,他和我父亲因为爱好登山结缘,二十年前,他曾在我家住过一阵子,留下了几张图稿。”
“我可以买下来吗?”
“嗯?”
“我想买下他的手稿,可以吗?”叶听风转过身,语气坚定。
“当然可以,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送你两张。”
“谢谢。”他礼貌颔首,清冷的棕眸里浮现一丝暖意。
“长相思,相思者谁?”柳若依晃了晃杯中酒,染上酒意的双颊绯红,“这酒名不知是谁翻译的,真好。”
“别喝太多。”叶听风淡声提醒。
“连你也管我。”若依吃吃一笑,干脆抱住酒瓶,姿态说不出地娇俏可爱。
长廊那头,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修然,你瞧瞧她。”叶听风有些头疼地看向走到眼前的好友。
“我到这里来是要和你一起谈生意,不是当保姆。”李修然面无表情地答,“再说,也轮不着我管。”
“你最讨厌了!”若依的水眸里泛起泪雾,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她指着李修然控诉,下一秒,腿又软了下来,叶听风连忙上前扶住她。
李修然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却握紧了扶手。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乖。”叶听风头疼地哄着,带着她往前走。他可真是服了这个无处不在的小魔女,他们上天入地都能被她跟住。可来了又怎样?还不是自讨苦吃?
“我没醉……”若依嘟哝着抗议,“你不懂……你都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你不会难过。”
扶着她腰部的大掌骤然一紧,他没有搭腔。
原本娇小的女子,喝醉了身子却发沉,叶听风费了半天劲才把她按到床上,心里忍不住诅咒某个死心眼的男人。
“长相思……”怅然的叹息从红唇里溢出,“相思……人生有情甘白首……何乃不得长相随?”
闻言,他僵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欢,你的快递!”冷欢交完这个月的房租刚要走,公寓管理员叫住了她。
冷欢接过包装仔细的航空件,看向上面的邮戳―圣地亚哥。
智利?她困惑地蹙眉,可是收件人那里写的是她的名字,没错。
进了房间,她裁开信封,里面还有个塑料文件夹,中间是两张纸,她抽了出来,却在看见上面的草图和签名时,惊喜地瞪大了眼。
竟是奎因的手迹―对于学建筑设计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份大礼!
会是谁送给她的?她把信封和文件夹又仔细翻看了几遍,完全没见任何留言,信封上的笔迹陌生,且没留寄信人的信息。
难道,有什么朋友或同学去了智利?她仔细思索,却完全没有印象。
瞅着空白的寄信人栏,心中骤然浮现的念头让她一惊。这么别扭的举动,会是他吗?可是,不可能吧,那天他明明那么生气。
这天她是晚上六点上班,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三点。
她躺到床上想看会儿书,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纠结了一会儿,她穿起外套走出了门。
“欢,今天这么早?”刚进赌场,詹森惊讶地问。
“噢,下午逛街来着,懒得再回去一趟了,干脆过来上班。”冷欢胡乱编了个借口。
“老板不在还这么勤快,好孩子。”
“谁不在?”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叶先生啊,听雷蒙德说,去智利了,要收购一个酒庄。”
“这样啊,”她勉强笑了一下,“我去换衣服。”
他在智利。
不过几天时间,他居然飞到了南半球。应该是十分奔波的吧,可是为什么,会想到给她寄奎因的手稿?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样琐碎的事情……记得她……那天,他分明是气极了的,那么冷淡地说随你的便。
胸口传来紧缩的悸动,伴随着甜蜜,也夹杂着酸楚。她蹲在更衣室里,却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不知如何自处。
如果,她不曾遇见他,那该有多好!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她仍是看淡往后,潇洒来去,开开心心地上学打工,吃饭跳舞,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易为一个人扰乱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走出教室时,学校古老的钟楼正敲响,声音低沉悠远。
冷欢抬头看向天空,一群鸽子应声飞过,一到冬天,天就黑得特别早。
混在下课的人群里,她无意识地行走。淹没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会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可以轻易地藏住自己,然后任情绪流泄。
她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翻到已接电话的那页,那个熟悉号码的日期,显示在很多天前。
最后三位,512。
勿要爱。
明明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以中文来理解,她却偏偏认定了这个意思。
手指轻轻放在拨打键上,她望着脚下的水泥格,走到十字路口。如果是偶数,她就打给他。
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你在干什么?”他问,语气轻淡得似乎他只是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她怔怔地看着他。
黑色大衣,黑色西裤,利落的短发,棕色的眼睛,冷峻的表情。
是他,没错。
可是,为何这一刻她竟有历尽几世方重逢的沧桑感?
如果离开,为何又要回头?
其实,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忘记这个人,不用在某个瞬间,想起他淡定的笑容,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他促狭的玩笑,想起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唤她宝贝。
她想很拽地对他说句“我不记得你了”,然后擦身而过。
可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插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好冷。”她轻轻开口,把脸贴在他的胸口,熟悉的淡淡烟草味,让她眼里微酸。
她靠进他怀里的那一刹,温柔的触感让叶听风心中一悸。
他的手伸进口袋握住了她,果然很凉。
“为什么不戴手套?”他蹙眉,一路走来,看见那些女生都戴着各式各样的手套。
“总是丢,”她撅嘴,“买了好多,最后都找不到了。”
“改天送你一箱。”他撇嘴浅笑。
“不。”她娇俏地一笑,手在口袋里蜷在他的掌心,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我喜欢这副手套。”
他的眼里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少见的撒娇。
“谢谢你寄来的礼物。”她真诚地说,“我真的没想到你会……”
“会什么?”他勾起嘴角,笑容促狭。
“会记得……”她局促回答,声音却越来越弱。
“记得什么?”他不肯轻易饶她。
她涨红了脸,表情窘迫,咬了咬唇,终是说出口,“我。”
他微微一笑,棕眸深如海,“我说过,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她低下头,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接下来没课了?”他问,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嗯,”她点头,依依不舍地把另一只手自他口袋掏出来,“明天开始放圣诞假了。”
“跟我去趟伦敦吧,我义父生日。”
她惊讶地望着他,本想开口问为什么带她,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吞了下去。
“好。”她安静地回答。
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满意她的柔顺。
“明天就走。”
“这么快?”她一愣,“那我回去收拾行李。”
“不用,那儿什么都有,缺什么买就是了,”他笑着看她,眸色渐深,“今晚去我那。”
她的脸更烫了,低着头不看他。
伦敦华埠。
冷欢看着牌坊上四个金漆大字,转头忍不住央求:“下去走走。”
他点头,吩咐了一下司机,下车牵着她步行。
伦肆遥临英帝苑,敦谊克绍汉天威。
她望着两边的对联满意地赞道:“还是觉得后面一句大气。”
他淡笑道:“爱国主义泛滥。”
“我有大中国情结。”她不肯相让。
唐人街格外热闹,行人摩肩接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