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2
作者:景行      更新:2021-10-27 15:53      字数:3364

冷欢好奇地看着旁边的饭店,一一念过去。

金龙轩、翠亨屯、梁山好汉……冷欢不由得眉开眼笑,“就只有中华美食能弄出这么多名堂,八大菜系还没凑全就这么大阵仗,不像鬼佬,千百年都面包、牛奶,都不知进化。”

她回头看见某人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随即想起他有一半的蛮夷血统,便尴尬地一笑,凑过去挂在他胳膊上。

“别乱跑。”他轻斥,“走散了怎么办?”

“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她哀怨地说,“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来找你,你等有什么用?”

她扁嘴,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枉我对你一片痴心。”

“哦,痴心?”他笑,“在哪里?让我看看。”

说着,手便往她领口探去。

“喂!”她慌忙避开他的魔爪,正要数落,旁边有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叶先生”。

她转过头,看见几个人站在身前,对叶听风鞠躬。

他淡然颔首道:“走吧。”

冷欢规规矩矩地跟着他走,到了街尽头拐进一个巷子,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古香古色的宅院,雕栏玉砌,水榭楼台,却是江南水乡之色,苏州园林之风。

直到看见回廊里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拿着酒杯相谈甚欢,冷欢才知这一切不是幻觉。

看来这院子里住的是念旧之人。

刚跨进大厅,便有人迎了上来,“听风回来啦。”

眼前是个温婉如玉的女子,虽年过半百却眉清目秀,微笑似春风拂面,不失精致的容颜可窥昔时绝代风华。

“郑姨。”叶听风难得地温暖一笑。

“你走了几个月,我就觉得跟好几年似的,你义父也是,他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挂念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冷欢身上,顿时笑逐颜开,“还知道带个人回来,长进了。”

冷欢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却上前拉住冷欢的手,转身对叶听风道:“你快去,他在书房等你。”

叶听风淡笑着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冷欢郁闷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微恼―她还云里雾里呢,他居然扔下她不管。

硬着头皮,她向那个女人微笑点头道:“郑姨你好,我叫冷欢。”

郑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小姐姓冷?”

“嗯。”冷欢点头。

郑姨随即微笑道:“这一冷一热的,名字倒是别有味道。大概冷小姐本人也是耐人寻味,才会让那个眼高于顶的孩子另眼相看。”

冷欢听见她对叶听风的形容,不由得失笑道:“郑姨叫我小欢就好。”

“我叫郑闲歌。”郑姨边回答边带她往二楼走。

“咦!”冷欢惊讶地轻叹,“郑姨的名字与老先生的真是凑巧―独酌劝孤影,闲歌面芳林。”

之前听叶听风提到,他本姓陆,老先生叫叶独酌,他便随了他姓,以报答他养育栽培之恩。

郑姨一怔,面露欣赏,“倒是好多年没遇到能发现这巧合之处的人了,在这地方,国学本就难以发展,当今的年轻华人,都是洋派作风,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实在难得。”

冷欢笑道:“我幼时被父亲逼着读诗练字,后来居然也就成了自己的喜好,不过也只是皮毛而已。”

上了二楼,迎面的墙上挂了一副字。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冷欢忍不住赞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这行书的功夫绝非一般。”

郑姨不由得微笑道:“这是二爷的字。”

见冷欢疑惑,她解释道:“独酌家中排老二,出来闯荡后大家就一直都称他二爷,连我自己也叫惯了,改不过来。”

冷欢点头,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进了一个房间,冷欢环视四周,房内布置得清静幽雅,却又不失大气。

“这是我和二爷的房间。”郑姨笑着看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衣服来,“一会儿有晚宴,听风把你交给我,定是要我帮你打扮打扮。你看这件旗袍可好?”

冷欢这才仔细打量她手中的衣服,月白色的旗袍,袖口和襟口都绣着粉紫的梅花,格外优雅秀气。

她微笑点头道:“真是好看,比那些老外的晚装不知漂亮上多少倍,有劳郑姨费心了。”

“客气话。”郑姨笑着摇头,“不过是旧物而已,当初二爷送给我的六十岁生日礼物。”

“郑姨已过六十了吗?”冷欢又是一惊,不置信地望着眼前姣好的容颜。

郑姨微笑道:“我今年六十八,二爷都八十了。”

冷欢惊叹:“真是看不出来。”她将手中的旗袍推回,“这么多年您还将它保存得崭新如初,定是极为珍贵的,我不能穿。”

郑姨笑道:“我是最喜爱这件,可是这几年养得太好,穿上了难受得紧,放着又可惜,我看你比我清瘦一些,正能穿。你要是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冷欢拗不过她,只好换上,郑姨又从桌上的锦盒里拿出一对耳环替她戴上,白嫩的耳垂上,两颗珍珠莹润夺目,发出柔和的光。

“宝髻松松绾就,铅华淡淡妆成。”郑姨看着镜中的她忍不住轻叹,“听风真是寻着了个宝,一看就想让人掬在手心里疼。”

冷欢看着镜中的自己,双颊微红,她真能成为他手心里的宝吗?

站在楼梯转角,叶听风正与一干人应酬。在人群中,他永远是最亮眼的―伟岸的身形,俊逸的面容,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

“听风。”她轻唤,水眸眼波流转,成功地赢来众人的目光。

月白色的旗袍,随意却不失精致的发髻,有些迷蒙的双眸,她似一株开得幽雅的冬梅,散发出清冷却撩人心弦的香气。

他怔了几秒钟,静静地看着灯火辉煌里的她,眼里有讶异、惊艳及……恼怒。

他又怎么了?冷欢有些不解。

他向她走来,搂过她腰的那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应该把你藏在家里。”

冷欢的脸一烫,他却已撇过头,神色自若地望着人群,只是嘴边有丝淡淡的笑意。

大厅正中,有一位身着旧式长袍的老人,一眼望去,十分儒雅。

叶听风领着她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老人和正在交谈的几个老外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看向他们。

冷欢瞥了一眼正客气离开的那几人,个个有头有脸,是常在媒体上出现的面孔。

离得近了,才发现眼前的老人看似温文,却目光锋利,不怒自威。

冷欢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视线,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老先生好,我叫冷欢。”

叶独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一笑同她握手,“冷小姐好。”

冷欢听出他有些口音,“老先生是上海人?”

叶独酌爽朗一笑道:“四八年辽沈一役国军大败,上海也是人心惶惶,我当时还是个穷学生,却被误抓进军队,后来跟随着汤恩伯的部队弃上海,退厦门,去了台湾,自己又辗转至英国。我的确是上海人,如今乡音无改鬓毛衰,却还未曾回去过,冷小姐又是如何知晓的?”

冷欢回答:“我母亲是上海人,老先生说话和她有相似之处。”

“这么说来,我们也算半个老乡。”叶独酌笑道,“宴席开始了,你随听风坐我们旁边。”

冷欢说了声谢谢,抬头看了一眼叶听风,他正看着她,表情深沉,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晚宴开席,菜色是中西合璧,大厅也是富丽堂皇,宾客满座。

郑姨硬是拉着冷欢坐她身边,盛情难却,冷欢便随了她,坐下才发现叶听风正好在她对面望着她,目光灼热,想起他方才的话,她脸一烫,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一顿饭下来,不少人走来敬酒恭贺,叶听风身为义子,也少不了替叶独酌应酬。倒是冷欢,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听他们交谈,有时附和地一笑,不张扬也不腼腆,乖巧得恰到好处。

“冷小姐歌唱得不错吧?”郑姨替她布菜,笑着低声问她。

冷欢一愣,以为是叶听风跟她说了什么,于是诚实地回答:“大学时有在乐队唱,不过水平也就一般。”

“那你知道《花好月圆》吗?”她又问。

冷欢笑道:“可是红遍上海滩的那首?”

“正是。”郑姨笑着指指厅正中放着的一把琵琶,“一会儿我抚弦,你唱曲可好?就当给二爷助兴。”

冷欢此时才知骑虎难下,只好忐忑地应了下来。

两人一走上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冷欢有些紧张,但此时不知谁竟把灯关了,只留着一盏水晶灯莹莹地照着她们,她这才平缓下来。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范烟桥的词,本就迤逦动人,软润小调配着琵琶声声,更是高山流水,相得益彰。

一个淡雅脱俗、嫣然浅笑,妩媚中藏着一点叩人心扉的羞怯;一个是风姿绰约、温润娴静,素手轻拢便成珠玉之声。

各有千秋的两人,都着旧式旗袍,发髻如云,一曲终了,竟都是福了一福,一时间,让人觉得仿佛错置时空。

叶独酌领先拊掌而笑:“这靡靡之音,哪里也比不了上海滩十里洋场,如今旧曲新唱,叶某实在有福,冷小姐,谢谢你了。”

郑姨笑道:“二爷只听一曲就满足了?小欢不只会唱,笔墨的功夫也是了得的。”

冷欢唱完一路走回座位,已引得不少注目,此时更成了全场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