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大副!我给你占了位置。”
阿丽莎挥着手,高声招呼。
雷纳德坐在她身旁,伸手在平板上敲敲打打,似乎在查阅着什么。
理查德同样对王锦摆了摆手。
萨尔在餐桌边上不停徘徊,看到王锦归来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一次没什么成果的探索而已,用不着这么担心。”王锦笑了笑,坐在给自己留出的空位上。
“能回来就是好事,这镇子很邪门。”雷纳德收起平板,摇摇头。
“那个铁钩跟我说了你们今天探索的部分,他对火刑架印象深刻。”
“这东西向来都跟献祭,求神原谅有关联。”
“也就是说,那座岛上曾经存在过宗教,也出现过反对宗教的人。”
作为学者的敏锐让雷纳德发现了异常,他放下筷子,认真说着。
“之前在冰蟹港的时候,我跟幽海教会那脸盲症神父聊过。”
“说起来…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指宗教?”王锦拿起桌上的玉米,一边吃一边搭话。
“没错。”雷纳德点点头,“这里的宗教太多了。”
“这算是幽海之民的特点,他们从小就生活在怪谈场景中,对于超自然事物的接受程度跟我们完全不同。”
“这样的社会构成其实跟中世纪的欧洲相差不大,那时候女巫到处都是,猎魔人还拎着银剑对吸血鬼狂砍。”
“从某方面来说,幽海之民的更愿意相信这些神秘力量,也更容易催生怪谈。”
雷纳德挠挠头,把话题拉了回来。
“说回刚才的事。”
“还记得湮女吗?她来自一个名为‘白’的宗教。”
“除此之外,还有信仰着奧涅罗的幽海教会,信仰着独眼巨妖的末世之手,信仰着浮游水母的灵母协会…因为交通不便利,各自的宗教传不出去,所以每个港口都有自己的原生教派。”
“这样零零散散的组织,过了几百年都没消失。你说…他们信仰的东西存不存在?”
雷纳德敲打着桌子,面色严肃。
“如果在别的地方,答案当然是否,人口基数就能让宗教延续下去。”王锦摸着下巴。
“但这里是幽海,居民数量很低,诞生次级怪谈又更加容易。”
“问题就出在这。”雷纳德点点头,“我怀疑如今存在的那些信仰…都不仅仅是信仰。”
“也就是说,真有独眼巨妖,浮游水母,甚至是海父奧涅罗。”阿丽莎单手托着下巴,一脸不可思议。
“没错。”雷纳德点点头,“人类创立宗教,幽海怪谈因而诞生、再被顶礼膜拜…成为类似伪神的东西。”
“总有人会发现真相的,一旦他们打算利用这点满足私欲,无意为之就会变成…”
“嘶…”阿丽莎倒吸一口凉气,“人造怪谈?”
“没错,这一点终究绕不过去。”雷纳德压低声音,凑到王锦耳边。
“你想想,为什么公司要在幽海设立分部,让他们当黎明计划的主要研究基地?”
“因为这里做事方便。”王锦眯起眼睛。
幽海是很适合怪谈的温床,在外界不能成功的零号计划,在这里或许能取得很大进展。
“对。”雷纳德坐直身子,“我怀疑这座镇子有人做过类似的事…人造怪谈。”
“时间再回到现在,我们已经看不到那些伪神了。”
“看来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这里能找到答案。”
“…嗯。”王锦擦擦嘴角,靠在凳子上。
伪神,人造怪谈,黎明计划,幽海分部。
这些东西正在逐渐串联起来,
镇子或许是一片拼图。
——
“今天晚上还会有预知梦吗…”
王锦看着头顶的捕梦网,小声嘀咕。
为了尽可能拉长睡眠时间,他早早便洗了个澡,躺到床上。
“傻仔。”
被窝里钻出两只毛绒绒的大耳朵,随即是小小的狐狸脑袋。
“我…啊…啊嚏!”
话说到一半,她扭头打了个喷嚏。
于是化形术失控。
看着突然把自己压在身下的狐耳少女,王锦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啊呀。”
少女红着脸低下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变回去。
她蜷缩在王锦胸前,轻轻蹭了两下,“傻仔真好闻。”
“你故意的吗?”王锦无奈地笑着。
他转了转身,给胡小北让了个位置。
“才不是故意的…”后者不情不愿地从王锦身上挪开,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今天把所有人都盯了一遍,一百二十七个,一个都没落下。”她轻声说着。
莫名其妙多出三个水手,绝对不会毫无痕迹。
没有自己的团体,没有正常的生活轨迹,或是没有自己的床铺,不管怎么样…总会露出破绽的。
“找出了十二个不对劲的。”小狐狸伸手比划着。
“大部分都是普通海盗,没什么存在感,他们独来独往,性格孤僻,所以很可疑。”
“倒是有一个比较特殊…”
她伸手放在头顶,大概是在模仿那繁复斑斓的头饰。
“我看到了两个孔雀。”
——
甲板上,女人靠着桅杆,看向远处。
眉头微微皱起,她举起手上的高脚杯,自斟自饮。
海风有些凉,孔雀并不打算就这么回去,她缩紧身子。
沙…
带着体温的外套被披在肩上,驱散了严寒。
孔雀转过头,看到了那张带着刀疤的脸。
她笑笑,把杯子递给菲尔。
“我跟人换了岗。”菲尔推开高脚杯,把酒瓶拿在手中,“陪你值完班我们就回去休息,别太累了。”
“你在可怜我吗?”孔雀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不,应该是‘我需要你’才对。”菲尔举起酒瓶灌了两口。
“我最近在想以前的事,发现很多都记不清了。”
“同样有这种现象的只有你,我们是同类,这让我没那么难受。”
“你能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孔雀笑笑,将目光投向那座小镇。
沉默几秒后,她再次开口。
“能…再讲讲犀鸟的事吗?我真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就连鹦鹉都不知道。”
“…”菲尔的表情失控了一瞬间,仿佛有巨大的痛苦涌上心头。
不过她还是迅速收敛了情绪,嗯了一声。
“犀鸟他…长得跟你很像…”
——
船长室内,莲透过舷窗,看向甲板上的孔雀和菲尔。
烛火摇曳,一切都添了层暖黄。
“她们关系还真好。”
“嗯。”威尔康放下回忆录,盯着她们看了几秒。
啪嗒。
羽毛笔被轻轻放下,威尔康沉声说着。
“孔雀以前有个哥哥,名叫犀鸟,是菲尔的未婚夫。”
“哈?”莲转过头,一脸诧异。
他没想到威尔康会说这个,更没想到孔雀和菲尔的关系那么…
“后来他失踪了。”威尔康遮住舷窗。
“孔雀其实是个挺单纯的女人,她不知道菲尔喜欢的其实是…跟她长相类似的犀鸟。”
“你还会八卦自己的船员?真没想到啊。”震惊过后便是浓郁的好奇,莲饶有兴趣地坐下。
“所以菲尔是孔雀的…准嫂子?哈,海盗的关系还真乱。”
神使摸了摸下巴,下意识开始思考这件事能不能扯到王锦身上。
“我记得孔雀还有个弟弟,叫鹦鹉?被我们的冒险家阁下一枪打死在了冰蟹港。”
“这样看来…菲尔应该很讨厌那混蛋才对。”
“或许吧。”威尔康垂下眸子。
莲对菲尔可能敌视王锦这件事兴致勃勃,以至于他没发现,威尔康谈论孔雀与菲尔的语气其实更像是缅怀。
“很多年前我来过第六海域。”
“就是那次,我损失惨重,之后就遇到了冷冽者。”
“啊。”莲点点头,“那之后我们就认识了,而你成天抱怨自己失去了船员,还有你的忒修斯之船理论…话说孔雀和菲尔不是还在吗?”
“…”威尔康没说话。
他再次打开那本厚重的回忆录,慢慢书写着。
——
夜幕逐渐浓重。
耳边的歌声始终没有散去,甚至有了愈发清晰的趋势。
王锦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眉头皱起,身体时不时颤抖一下。
呼!
他猛然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环境的瞬间,王锦克制了一切本能行动,打量着附近的情况。
环顾四周…船舱已经不是船舱了。
身下是一整片开放着鲜花的土地,旁边的小狐狸也不见踪影。
王锦皱起眉头,戒备着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睡衣,而是套漂白过的麻布衣裤。
袖口和裤腿都是宽松的样式,衣领则是叠在一起的“v”型。
并不是他的风格。
“梦…还是幻觉?”王锦下意识看了看手掌。
练习落蝉留下的伤疤,被刀剑割伤后缠上的绷带,以及开枪时火焰灼烧的痕迹。
身体还是自己的。
“孟余?”王锦呼唤着梦境之主的名字,可惜没得到回应。
伸手摸了摸脸颊,触感有些奇怪,也感受不到古神之眼。
“该死…”王锦低声骂了一句。
泥土松软,花朵飘香,并没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
王锦脱下上衣,将湿润的泥土裹紧,握住一头甩了甩。
姑且…能算作流星锤,总比空手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