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询问
作者:扬琴      更新:2022-02-22 17:04      字数:6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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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骆承川瞥见警务车司机从厕所方向走了过来。

他淡淡看了一眼薛渺渺,

收回目光,退到合理的距离。

薛渺渺见状讶异地看着他。

他却泰然自若。

仿佛前一秒那个透着点令人无措的骆承川,只是假象。

薛渺渺用眼神问:这是什么意思。

骆承川把下颌往司机的方向偏了偏。

薛渺渺侧眸。

忽然福至心灵。

她看着他,有一秒的震颤——因为终于懂得,他急忙退开的原由:

他想教她恋爱,却也不想大庭广众。

因为考虑到:若有一天离散,她和他的这一段,可以不成他人谈资,她亦不必负累。

就在那一瞬间,原本笃定无比的退意,一下子,淡了。

司机走至跟前。

薛渺渺身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与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两句话,旋即放下,抬眸,静了两下,干脆坐到了车上去。

骆承川紧随其上,坐到了她的后座。

于静、孟刚等人很快也赶了上来。

车子一路回到警局,骆承川换上白大褂跟着去往土质分析的机器边,薛渺渺亦恢复工作时的干练,全情投入。

时间一下过到中午,骆承川拿着报告来敲门。

薛渺渺头也没抬,“进来。”

见是骆承川,怔了一下。

骆承川拿着报告站她面前,没有过多的轻佻,而是全然的公事公办,“案发地附近的土质大部分属于南区附近,这和选秀现场的举办地有关,也和台下坐的观众多来自于南区有关。”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土质不在a城区域内。换言之,有部分观众是其他城市来的,但比较耐人寻味的是这一份——”他戴着手套,食指轻蜷,点了点最上端的那份报告。

“这份报告里显示,在案发地周围,存在杰尔顿酒庄附近的土料。”此次的选秀在南区承办,由著名的yq娱乐公司起头,意在筹办一支芭蕾舞团,赚钱与噱头的同时寻找新星。

而杰尔顿酒庄是其冠名商。

本部位于郊区,可谓是一南一北。

“会不会是周丰林脚上的?”薛渺渺自然有此一问。

骆承川摇了一下头,“不会,我看过周丰林穿的鞋,取过上面的土质,和鉴证员特地去酒庄取样来的成分不一致。听说周丰林掌管的分区生意很好,老早就不在父亲身边待着,常年飞去分区,只在南区别墅区有一栋自己的房子。”

“他脚上的土质和数据库中别墅区附近的成分一致。”

“那就是说,案发当天,除了周丰林,还有别的酒庄里的人在现场。”薛渺渺视线从报告上提到骆承川脸上。

后者微抬下颌,眼落在她脸上,顾忌她不自在又谦和地垂回报告上。

“是这样没错。”他这样说。

言毕又顿了一下,正常地抬眸讲话,意外与她对视。

薛渺渺觉得眼颤了一下,对面的男人唇角勾了一下,转眸,继续:“但有一点很奇怪。”他正色道:“按理说杰尔顿方面坦言,此次只是派了项目经理前去现场,坐的也是冠名商的前座,但周丰林似乎是私下以个人名义去的,坐的也只是普通选手的亲友座。”

闻言。

薛渺渺略一思量,有了答案:“我想,这点不难猜。既然是亲友座,那就意味着台上有他捧的选手。选秀内.幕多,像他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有一两个女人私下谈着,哄着,又想不为人知,并不是那么奇怪。”

“骆承川,我倒是有一点讶异,这一点,骆承川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似乎不知从何时起,骆承川在薛渺渺心里就是个敢于担当的聪明人。

因此说出这句话时,

薛渺渺面色坦然。

但她可能没有注意到,从初见起,每当与骆承川谈及案情,就始终有一种温热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大脑皮层中。

这种感觉实则每个人都有过。

是酣畅淋漓地读完一本佳作,是一口气看完一部绝佳的电影——是自在与沉浸。

因为骆承川每次讲话都很自在,所以和他讲话的人,不会计较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反倒容易沉入其中。

骆承川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耐人寻味,他这回连眼神都变得郑重,他说:“我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一点。周丰林去看情人的表演不奇怪,最奇怪的是,她情人也说了四个字。”

薛渺渺刚才一直在忙碌,外面的人都照例没来打扰她,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她错过了杨正天一分钟前打来的那通电话。

在那通电话里,杨正天根据骆承川的分析找到了周丰林的情人蒋云烟。蒋云烟是一个野模,有舞蹈底子,为了成名参加了很多选秀。大概是一个月前才和周丰林搭上了线,她说,她曾无意间听过周丰林和老爷子在电话里提及了蓝色诅咒,红酒变色死人的说法。

用她的话来说,老爷子曾经嘱托过周丰林注意最近的人身安全。

薛渺渺听完骆承川的话,不禁站在原地沉吟良久。最终她把手边的数据用最快速度做了一个整理,完美结束工作后,倏然转身对骆承川说:“走,我们去一趟杰尔顿。”

·

薛渺渺他们到达杰尔顿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

办案心切加之胃里的饿劲过了,薛渺渺把吃饭这件事给忘了。

她想,从去晦宴开始到周丰林被人谋杀,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酒庄里流传的所谓蓝色诅咒。

那么,这世上真的存在蓝色诅咒吗?

薛渺渺是不信的。

她相信所谓的诅咒从来都是人为。

周丰林是在九月八日上午八点到十点钟被人用钢丝锁脖谋杀的。

案发地除了周丰林还有另一名杰尔顿酒庄里的人。

案发后那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薛渺渺一边往杰尔顿的建筑物那里走,一边将大拇指抵在唇上,她自言自语,“去晦宴,最先说出蓝色诅咒的人是那些侍应生。当天他们说,出现这个现象就会有人去世。但当天并没有。”

“现在周丰林死了。”

“现在周丰林死了。”旁边的骆承川接住了她的话茬,她闻讯顿了一下,偏头——

骆承川选择不耽误她的进程,继续道:“周丰林的死,提醒了我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蓝色诅咒出现,必有人死亡。但那个人是有条件的。死掉的人不会是别人,而是酒庄里的人,甚至将圈子划定更小的话,死掉的那个人只会是周家的人对不对?”薛渺渺顺着骆承川的思路下去,倏然,点明一切。

骆承川颇有种徒儿出师般的欣慰感,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很聪明。”

薛渺渺:“……”猝不及防的夸奖。

咳咳。

她咳嗽两声,骆承川却在此时又问她,“还有呢?除了对蓝色诅咒死亡对象的分析。我想,对于从何处入手去寻找凶手,你也应该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吧?”薛渺渺几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刚才在实验室里沉吟良久,肯定早有打算。

这也就是骆承川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把她拉去吃饭的原因。因为他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案情开展之初,时间就是机遇,他们这边快一分,凶手转移线索的进程就会慢一步。

关切人是对的,但骆承川知道轻重缓急,更知道,眼前的人要的是什么。

不过,问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去找附近的饭馆方向。

去,可以任由这个工作狂虐待自己的胃。

回来的时候。

他得强硬。

因为小狼狗有时候还挺犟。

此前蓝色诅咒私了,他们警方无法插手。现在周丰林的死讯又把他们带入了蓝色诅咒的谜团之中。薛渺渺此刻,满心都是这件事。于是听到骆承川问自己对于寻找凶手是否有了想法,她很乐意地分享观点。

她说:“我觉得,上回的那些侍应生就很有问题。红酒从开瓶到倒入顾客的酒杯里有一连串的程序,想要在这一串的程序里做手脚,还要闹得每桌都有‘突发情况’。我当时就觉得是侍应生合谋干的。”

“事后我也和我家周女士说了,但在商言商,杰尔顿作出了赔偿。杏芳斋此后也不会在和他们合作。总之,当时我也不能深入调查。如今,我想,究竟是谁杀死了周丰林,甚至之后可能牵扯出来的几年前那桩周老先生续弦去世的案件,都应该从蓝色诅咒开始找出端倪。”

言毕,顿了顿,扭头看骆承川:“你觉得呢?”

彼时的骆承川经历了薛渺渺反悔之事,已经彻底摸清了自己的心意。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不止是有一点心动。

初生的心动,在时间的洗礼下,原来不知不觉变成了不想让她离开。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她哪里都好。

她这会儿尚且还没从陆霄那一段走出来,告白是不行的,但男性天生的护犊般的荷尔蒙,却总是差使骆承川说:“我觉得你很聪明。”

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骆承川霎时顿在原地唇角微挑。

薛渺渺看着他

忘了要跟他敲定反悔的细则了。

她想了想,淡淡笑了笑,“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尽职尽责。”当你说要相互陪伴的瞬间,我从未想过是这种摸样。

骆承川笑得温煦,“我也没想过。”

“但那个人是你。”半秒后,他又说了这样的话。

突然有一点羡慕曾被骆承川喜欢的姑娘。因为这个人做事,总是那样有始有终。“那我们试试吧。”这一次,薛渺渺清醒万分。

她不能总退,

人无信则不立。

里山死里逃生之后,在亲眼见证陆霄得到洵郁手笔,站在漂泊雨中的时候。

薛渺渺自认,那一刻,她是相信神佛的。

她想,是洵郁姐让一切平息。

所以她觉得,假如万事都有因果。那答应了骆承川的这段因,就好好走到结果。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何种模样,有一个人陪着度过阴霾,总好过自己一人沉迷过往。

薛渺渺是清醒的。

她和骆承川都应该放掉过去。

但彼时她并不了解。后来,她才是最沉迷他的那个人。

谁叫。

她只是爱情的学术派,而他后来给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生动,像连续剧,她每天都期待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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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懵懂的陪伴生活就这样开始。

和案件一起,往愈演愈烈,越来越明晰的方向而去。

跟酒庄的工作人员走到客厅的时候,是下午的一点多钟。预料之中的事情是杨sir也在那。

这位新上任的警探别的不提,认真勤快是数第一的。

是周老先生先看到薛渺渺,薛渺渺礼貌地打招呼,“周总您好。”

老先生照例由周致诚推着,脸上的表情哀伤和不悦混杂。他目色锐利,“请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情绪激动之后,一阵咳嗽。

周致诚弯下腰来,从管家手里接过药品,亲自服侍老先生吃下,他顺着老先生的背,“爸,你身体不好,这件事我会好好跟着警官们关注进展的……”说着,抬头看薛渺渺他们,“杨警官、薛警官,我大哥办事利落,人品在酒庄都是数得上的,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凶手,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们杰尔顿都会协助的。”

“倾家荡产倒是不用。”杨警官一身正气,“只是我们这趟来,主要是了解两个情况,第一个是蓝色诅咒的事情。我听说以前贵庄也出现过蓝色诅咒,也就是在大宴席上红酒大肆变色的情况,而且那时也出了人命。我们想把这件事了解清楚。”

“第二个,就是周大公子平时在外的一些生意往来的资料,我希望你们能提供给我们警方。”

“资料没问题。”周致诚一面护理着父亲,一面抽空站起来对身旁的管家说:“老张,打电话去公司档案室,把我哥的资料都拿给警方。”

“好的,我现在就去。”

管家离开,周致诚复又把目光落回薛渺渺他们身上。“至于第一件事,各位警官,我看,我先把我父亲送回房间休息,然后我亲自跟你们说行吗?”

薛渺渺他们对视一眼。

然后说:“可以的。那我们就在客厅等你……对了。”薛渺渺环顾四周,“这里是客厅,那酒庄工厂部是不是在后面,我想有些问题,我需要和你们工厂员工,特别是上次几个侍应生聊一聊。”

话落的那一瞬间,周致诚和周老先生轻轻地对视了一眼。

最终老先生叹了一句罢了。

周致诚这才拼出一个笑容,沉顿道:“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这件事,我稍后也更你们一并说。”

“好的。”薛渺渺点点头,目送两位离开。

大约十分钟后,周致诚再次出现在薛渺渺的视野里。他来的时候,薛渺渺正在询问客厅里的人员,听见脚步声,于是回头看——

周致诚今天穿一身白色衬衫,利落短发,一个人走上前来。

“我父亲患有先天性的肺部疾病,常年咳嗽。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听说警察来了还非要跟你们见一面,亲自叮嘱。一来一回,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薛渺渺摇了摇头,表示理解。为了案情,她单刀直入,“几年前那次的案件,是否跟你们周家的家丑有关,所以周老先生和你才会这样讳莫如深?”

周致诚坐下,有一丝惊诧,“薛小姐怎么知道的?”

“猜的。”薛渺渺微笑,“因为我在警局里没有看到有关您继母的案例,应该是你们没报案。如果是谋杀,按理是会来求助,现在看来或许是自杀抑或是自然死亡。”

有一丝赞赏从周致诚的眼里迸发出来,他落座,视线落到薛渺渺脸上,“薛小姐说的不错,其实这件事确实是家丑。”

杨警官讲求效率,不可能也在这听故事。在案情面前,骆承川也一早到外面去视察蛛丝马迹,此时这里只有薛渺渺。闻言,薛渺渺给了周致诚一个理解的表情,而后,就听到周致诚絮絮道来。

原来几年前周致诚继母的去世系自杀,原因是与前任管家有染被发现以后受不了舆论压力后选择自尽。

这件事当初在酒庄内部闹得人尽皆知——因为那位续弦败露后携款逃走,被周家抓了回来。后来周老先生什么都没给那位续弦,又把人赶了出去。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有人说她是受不了舆论压力才自杀。

当然也有人说她是后来没有生存能力才服下的安眠药。

具体原因为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但这家丑的事实却是落下了。

“那蓝色诅咒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上次去杏芳斋的那些侍应生都还在吗?”

“在的。”周致诚回答薛渺渺的提问,“不过,回来以后,我们就将他们打发到后勤部去了。什么蓝色诅咒,不过就是他们一群人心气太高,觉得工资太低集体抗议。几年前也有这么回事,为的全是一个原因。”

“集体抗议?”薛渺渺不可思议,“周先生,我冒昧的问一下,你们杰尔顿给他们开的月薪是多少?”

“一周工作六天,一个月是五千。”

“那还属于正常水平,工时呢?”

“我们工时是朝九晚六,国家规定的相关保险也给他们交了。也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看着周致诚无奈的表情,薛渺渺却觉得疑惑。

为什么呢?

假如一切真是如此,为什么这些员工冒着被开除的危险要做这样的事情?可如果是长期不满,又为何上一次爆发与这一次爆发之间相隔数年?

“那……”薛渺渺表情认真,“领头的那个人抓到了吗?”

这回周致诚的表情就不止是无奈,像是有一点恨得牙痒痒,却拿对方丝毫没有办法的样子。他苦笑一声,“几年了,我们怀疑是有人领导,但两次办事的侍应生都说是自己的主意,是集体办案。一个酒庄人这么多,我们倒不像警局的人那样能洞察虚实,有时候,我们也在想,哪些人是听那个人的话的,哪些人又不是。”

“总不能一个酒庄人全开了,我们喝西北风吧。”

薛渺渺闻言站了起来,她想了一下,说:“那请周先生带我去一趟员工部门吧。你哥哥的死肯定和这两起红酒事件有关联。我想,只有找到那个幕后的领导人,我们才会清楚,为什么红酒变色,一定有周家人去世。”

“那请。”

两人一道站起身来。

·

骆承川从附近搜寻了一圈回来,抬眼就看到周致诚侧脸对着薛渺渺聊天。

吃醋这种情绪自然翻涌。

可是知道断案为先,于是整顿心神。

那边周致诚看到一个身型高大的运动型男人正向他们走来。

男人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个子很高,动作利落,人也长得英挺。但不像是机关里的警察,身上莫名有一种明风朗月样的自由感。

登山客。

那一瞬间,周致诚脑海里冒出这么个名词。“那位是……”他不认得地质圈的大神,礼貌性地向薛渺渺询问。

薛渺渺说:“是局里请来的地质专家,叫carlos,中文名是骆承川。”

身边人传来一声低低的吟叹,“专家啊……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薛渺渺听到了周致诚的气音。

后者笑了笑,说:“没什么。”

他还以为是她男朋友——那位的目光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