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留宿
下过雨的午后,并不热烈的阳光透过操场林荫道旁是树叶洒下一阵暖意。
两人牵着手走在空旷的草地上，天空湛蓝的不像话，舒然抬起头眯了眯眼睛,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带着我回到茶阳镇。打从记事起，我就不知道我爸叫什么，我妈也不让我问，每次我一问,她就是哭……后来再大一点，我外婆告诉我,我爸是个负心汉，辜负了我妈的一片真心。”
“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做负心汉，等到我明白了,再也没问过我妈这个问题了。”
“小学毕业以后,为了生计,我妈又独自一人带着我离开茶阳,辗转之后选择在海江市扎根。那几年日子过得很是清贫，除了有一处居所之外,吃了上顿没下顿……和乞丐没什么不同了。”
“日子灰暗地好像没有尽头，每天都活在压抑中……那种感觉你能理解吗？”说到这里,她突然自嘲地轻笑了两声，瞥眼看了看身旁的人,“我忘了,你是唐总,自然是理解不了我们贫苦人民的生活的。”
唐明洲冷着脸没有说话,眸子微垂，眼睫处落下一圈淡淡地阴影。
舒然继续道：“……读书那几年我发愤图强，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多学一点，赶紧长大……好帮我妈早点赚钱早点养家，这样她就不用这么累了。”
“再后来，我妈攒了点钱，拿着手里的存款开了一间店，日子终于好转了些……一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妈的女装店生意还算不错，除了维持生计及日常开销之外，还能勉强存下一笔积蓄。”
不知想到了什么，舒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妈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海江市买一套自己的房子，然后把我外婆接过来，我们一家三口永远能够住在一起。”她抿着唇抑制住心头翻滚的情绪，鼻尖微酸，哽咽道：“所以你看，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家庭……唐明洲，你还觉得我们能够走到最后吗？”
没错，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不仅仅只有贫穷与富有，还有舒然的身后还背负着一个满目疮痍的家庭。
不得不说，从小到大她一直很自卑。
与同龄人比较，她没有爸爸，而且她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说完话，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唐明洲松开她的手，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那双好看的墨黑的眸子里，舒然看读出了男人隐忍着某种情绪。
他轻启薄唇，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咬牙问她：“然然，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舒然摇了摇头，晶莹的泪珠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更难以置信坎坷半生的自己，竟然还能有幸被上天眷顾，遇上这么好的唐明洲。
舒然不说话，唐明洲眸子微沉，俯下/身噙住她颤抖的嘴唇。
甘甜中带着一丝咸涩，他知道那是她眼泪的味道。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舒然怔了怔，嘴唇微张，不多时便感觉到柔软的舌头探了过来，抵着她的贝齿用力地吻住。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沉寂下来，唯有耳畔一阵微风拂过，吹动她鬓角的头发，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知多了过久，舒然累了，唐明洲终于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亲吻。
收回手，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忽而轻声笑了。
她刚哭过，眼睛红通通的，面颊上带着泪，一张小脸被抹得丑兮兮地，狼狈极了。
唐明洲还是头回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地感到有趣极了。
“还要哭多久？”他伸手帮她抹掉嘴角的泪，低声道：“再哭我真心疼了。”
他的表情太过于正经，舒然正伤春悲秋地感怀呢，被他这话一逗弄，忍不住破涕为笑。
*
两人继续绕着操场走了几圈，等待舒然的情绪稍稍平复些许，唐明洲后才开口建议道：“回去吧……咱们还得给你外婆买东西呢。”
她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外婆交代她的事情。
出了学阳路，再过两个路口便到了茶阳镇的中心街区。
这里开了一间本镇最大的连锁超市，超市门口的招牌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大字：家乐福。
唐明洲拎着一个大篮子从正门口进入，身后的舒然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脚步，摸了老半天才翻出被她压在口袋深处的纸条。
两人翻着纸条上记下的东西，开始随处逛逛看看。
来到生鲜区域，舒然的眼神顿时被水箱里来回游动的生鱼给吸引了。
她跃跃欲试地问唐明洲，“晚上想吃点什么？”
唐明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一笑，回道：“吃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真的吗？”舒然眼睛一亮，咬着唇小跑着上前问服务员要了其中最大的一条。
拎着杀好的鱼从生鲜区走出来，两人顺道又去了生活用品区。
唐明洲将篮子搁在地上，蹲在一旁不知在看些什么。
舒然走近瞧了一眼，发现端倪遂问道：“你怎么在看电蝇拍啊？卫生纸在前头，咱们还得去看……”
话未说完，唐明洲手里拿着一个挑好的拍子起身，左右拍了两下试了试手感，后才解释说：“刚才在天井里我看了半天，你外婆喜欢种绿植，夏天的夜里蚊子多……买一副吧，老人家用着顺手。”
接过他手里的拍子，舒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暗暗感慨，原来他之前一直在观察呐。
谁比谁傻啊！
*
买好了东西，唐明洲付完钱拎着打包带往回走。
夕阳西下，沿路上风景不错，舒然一边走着，一边和唐明洲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日暮低垂，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一大半的星空。
周翠琼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围裙也来不及摘擦了擦手便出来了。
舒然将买好的东西拎到了正厅，周翠琼见他俩一前一后地走进门，眯眼笑了笑：“回来啦？饿了没有……”
“外婆，晚上吃什么？”
舒然还真饿坏了，中午随便对付地吃了两口，刚才在路上，肚子就已经咕咕叫了。
周翠琼笑着答：“都是你爱吃的，放心……饿不着你。”说话间，转身看向一旁的唐明洲，招呼他：“小唐啊，天色不早了，晚上一起留下来吃顿饭吧。”
唐明洲正有此意，当下痛痛快快地应承道：“那就打扰外婆了。”
“不打扰不打扰。”周翠琼摆了摆手，吩咐舒然说：“带你同事上楼休息去，这儿有我呐……你别站着碍手碍脚了。”
一番好心被辜负，舒然皱了皱鼻子，给了唐明洲一记警告的眼神。
言外之意便是：再得寸进尺有你好看！
唐明洲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着她，唇角抿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多时，周翠琼做好了六菜一汤，喊了舒然和唐明洲一块儿下来用餐。
舒然是彻底饿坏了，她赶了一早上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家，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就被周翠琼使唤着陪唐明洲东瞧西逛了一下午，这会儿早就已经又累又饿，恨不得吃完饭赶紧倒下来好好睡一个饱觉。
餐桌前摆上了三副碗筷，唐明洲就着她左手的位置坐下，对面便是刚刚从厨房出来忙碌完的周翠琼。
“居然有生鲜鱼丸汤！太好了……”舒然盯着菜色垂涎欲滴，正欲拿起勺子舀两口鲜汤尝尝味道——
“啪——”
一旁的周翠琼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勺子“哐当——”一声掉落在桌板上。
“没礼数！”
周翠琼拧着眉轻声警告道，“客人还没动筷子，你这个主人家哪有先动筷子的道理。”
言毕，回头对唐明洲换了副面孔，轻声细语道：“小周啊，别拘着……饿坏了吧，赶紧多吃点。”
唐明洲看着舒然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隐隐觉得好笑，拿起身前的筷子夹了一口菜尝了尝。
“怎么样？”
“嗯……真不错。”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终于知道然然这副好手艺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师承于……”
桌底下，舒然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暗暗示意。
唐明洲闭了嘴，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
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没出声。
周翠琼来回看了几眼，心里已经一清二楚了，只见她清了清嗓子，含笑道：“愣着干嘛，赶紧吃饭吧。”
唐明洲点点头，紧了紧手里的筷子埋头夹菜。
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吃完饭，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翠琼负责收拾碗筷，舒然则帮忙一块儿打下手。
“小唐啊，你看这外头都已经天黑了，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住一晚吧。”周翠琼收好最后一个碗碟，一边擦拭着餐桌和唐明洲道。
唐明洲刚吃完饭，难得烟瘾犯了，考虑到有老人和女人在场，特地跑到门外的天井里抽烟。
时下，听到周翠琼开口挽留，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夹着香烟的手指一顿，遂问：“这是让我留宿吗？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房间多，还怕没你住的地方吗！”周翠琼收好抹布，回头对舒然道：“你去收拾收拾，晚上小唐睡你房间。”
舒然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小时候做了坏事被人抓了包，不安地看了眼周翠琼，复又收回视线，支支吾吾大半天才问：“这样不太好吧……他睡我的房间，那我睡哪儿？”
周翠琼理所当然地答道，“你睡你/妈那屋，那间屋子不是还空着吗！不然你还想睡哪儿？”
舒然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原、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啊……”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什么意思啊？”
“没、没什么。”舒然得了空，扔下手里的活蹬蹬蹬地往楼上跑。
周翠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叹了口气回头对唐明洲道，“你也一块儿上去吧，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有……待会儿去附近的小店买点，就这么说定了。”
唐明洲闻言弯了弯唇角，点头道谢，“那真是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