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生日

老房子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建筑风格,木桩子打在屋子的正中央，将走廊和房间彻底隔断开来。

舒然的房间距离楼梯口最近，顺着走廊到尽头,便是周艳芬当初住的屋子。

房间里,舒然背对着大门收拾床铺,将干净的枕头和空调被换上，临出门之前开了窗，对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郑重声明：“睡归睡，不许翻我的东西。”

唐明洲耸了耸肩笑道：“是怕我翻到你情窦初开的时候写给学长的情书吗？”

默了默,她没有说话，脸却红了。

唐明洲觉得有趣,起身凑近她观察了两眼，“还真有？真是稀奇！”

舒然一掌拍开他的脸，当下被戳穿了心事，神情有些气恼,“要你管！”

她看着唐明洲,一双杏眼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末了又道：“时间还早……你还缺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吧。”

唐明洲闻言朝她招了招手，等到人走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侧。

他长得高，微微欠身时嘴唇正好碰上了舒然的耳朵。

温热干燥的双唇贴在她的脸颊一侧,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舒然又羞又气，回过神来便将男人推开,带着薄怒低语道：“别闹,外婆还在家呢！”

唐明洲牵着她的手,一根一根地把玩着白葱似的手指,听了这话神情镇定地建议说：“晚上睡了我再去你房里？”

“想都不要想！”舒然气急了，胸口略微起伏，“你你你，你是流氓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要脸。”

最后几个字她磕磕碰碰地说出口，没办法……面对唐明洲那张一派正气的脸孔，她实在讲不出种/马两字。

唐明洲只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见她不乐意便没再强求。

这会儿难得听到她这样评价自己，他不怒反笑，伸出手捏了捏舒然的脸颊，“行啊你……小东西，还会骂人了。”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勾着唇道：“回去之后我再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流氓’。”

舒然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或许是被他的神情给吓坏了，她挣脱了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门，纤瘦的身影立时消失在木门之后。

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窗外夏夜的虫鸣，微风穿过二楼的正厅，带着雨后清润的泥土气息……

*

夜里，舒然回到房间，担心唐明洲心血来潮、不管不顾地推门来找她，索性一进门便把门锁给锁上了。

临睡之前，唐明洲那厢都没什么动静。

舒然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却发现他好半天也没有回复。

不会是睡了吧？

心底疑惑着该不该再打个电话，舒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最终抵不住困意袭来，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便彻底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是安稳，乡间的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除了虫鸣鸟叫之外，就连第二日清晨冉冉升起的阳光也是温柔的。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舒然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伴随着一阵“蹬蹬蹬——”地脚步声，她跑了下楼，转了一圈在厨房里发现周翠琼的身影。

“外婆……”

舒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她的生日，没想到自己居然睡过头了。

周翠琼正在忙碌着，转过头看见她穿着一身睡群，头发耷拉下来，一脸的困意，旋即道：“才醒呐，这都几点了……我不喊你起床你这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呐。”

舒然挠了挠头，“嘿嘿”两声，发现不对劲，又问：“那个……唐明洲呢？”

刚才下楼时她可是瞧清楚了，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收拾得很整齐，就是见不到人影。

周翠琼放下手里的锅铲，拧了火转过身说：“小唐可比你出息多了……人家大清早就吃过饭出门了，只说是到处走走，也没说去哪儿……”说到这里，顿了顿担忧道：“哎呦，不会迷路了吧……这都两个多钟头了……”

舒然也感到不解，“大清早就走了？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睡到这个点才舍得起床。”周翠琼看了看自己家的外孙女，有些很铁不成钢，“你啊你！哎！”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屋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舒然出门一瞧，唐明洲的身影从远处走近。

她跑上前去看了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便问他：“你去买了什么东西？”

唐明洲将盒子放到厨房的餐桌前，回头对周翠琼道：“外婆，我这一趟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准备……然然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随便上街给你买了个蛋糕庆祝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翠琼微怔数秒，回过神后脸上挂着笑，嘴唇就差咧到后脑勺去了。

“哎呀这么客气做什么……来来来，忙了一早上了吧，赶紧先去休息一下。”她搓了搓手，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眉开眼笑地答：“中午外婆做一顿好吃的，你们啊……吃完再走。”

舒然恹恹地走出厨房，两人转而来到天井。

阳光倾泻进院子里，照在水波平静的缸内，几株水培漂浮在上头，平添一份绿意。

“你怎么想到大清早出门给我外婆买蛋糕的？”

一出门，舒然便忍不住开口问他。

唐明洲眨了眨眼，看着身前这人似乎才刚睡醒，身上的吊带睡裙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肌肤，肩膀晶莹圆润，阳光洒在上头微微泛起白光。

他冲她笑了笑，神色自然，轻描淡写地和她解释：“不是你说的吗？这趟回来要陪外婆好好过生日的，你忘了？”

舒然心情复杂地“哦”了一声，她当然没忘，但是怎么说……也不能让你掏钱买这个蛋糕啊，这算什么嘛。

她瞅了一眼身前的人，眼底带着笑意，唇角微勾，深情地视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舒然茫然地张了张嘴巴，正欲解释，只听他忽而道：“当然了，要不是某个人睡过了头，我哪有这样的表现机会。”

什么鬼？

是在调侃她吗？

舒然气得拿小拳拳锤他的胸口，那厢唐明洲故作夸张地叫喊着：“谋杀亲夫啊……”

两人笑着闹着在天井里跑来跑去，引得门外路过的邻居纷纷侧目。

舒然跑不过他，来回两圈便觉得累了，双手叉腰气喘吁吁地愤愤道：“行了……回头我再收拾你！”

唐明洲难得玩心大发，见她不服输，不怕死地做了个鬼脸，摇着头摆着屁股得意洋洋地笑她，“来呀来呀……”

笑闹过后，周翠琼做好了一桌饭菜等待开席。

舒然回屋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得体的居家服下来。

餐厅里，唐明洲将蛋糕摆好，插上蜡烛，三人围坐成一圈。

“外婆，祝你生日快乐！”舒然看着蜡烛烧尽，对周翠琼说出祝福语。

唐明洲随后跟上，“我也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周翠琼忙碌了一早上，虽说累，此时此刻听到二人衷心的祝福，却也觉得值得。

老人家没什么指望，孩子们能够时不时地来看看自己也觉得满足了。

时下，周翠琼红着眼眶，笑着接过唐明洲递上来地切好的糕点，浅浅地尝了一口。

草莓和奶油的混合甜味钻进鼻腔里，她抿了抿嘴咽下，转移话题道：“这蛋糕真不错，辛苦小唐了……挺贵的吧？”

“是在镇子上的西点店买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唐明洲笑了笑，继而道：“价格不是问题，一点心意罢了。”

“很好吃，就是让你破费了。”

唐明洲答：“您开心就好。”

*

吃过午饭，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眼看着外头将有下暴雨的趋势，舒然回房间收拾了来时的衣物，不多时拎着行李箱走了下楼。

厨房里，周翠琼已经整理完毕，围裙也来不及解开，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

“外婆……”她有些不舍，上前抱了抱她，鼻尖微酸，喉咙一阵发紧，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周翠琼反倒比她平静许多，松开手抚了抚她的额，低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哭鼻子……有什么出息。”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的寒暑假，周艳芬来接她回海州市时，她也是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周翠琼的手臂不放。

现在长大了，情绪虽不像儿时那样显露出来，但是写在脸上的依依不舍却还是叫旁人看了出来。

唐明洲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该走了，下回有机会，我们可以再来看看外婆。”

周翠琼也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啊，下回你带着小唐再过来，外婆还给你做好吃的。”

一声闷雷落下，暴雨倾盆而至。

唐明洲一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撑着伞，将舒然拢在自己身前，脚步缓慢地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上。

两人走上石桥，舒然转过身，透过雨幕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周翠琼。

老人家直直地立在原地，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远远地望着。

舒然吸了吸鼻子，收回视线，轻声对身旁的唐明洲道：“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