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离职
舒然闻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说话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面容沉静,态度恭敬。
她望了两眼,只觉得他长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却好半天也想不起到底是谁。
片刻,确定她无碍了,助理上前搀扶她,将人引下车,解释说:“唐总已经久等了,您请。”
言毕,朝着别墅的正门伸手示意。
舒然四下张望,发现车子停在郊外山区的一幢洋楼前。
洋楼有前院和后门,院落内的栅栏敞开,穿过栅栏便是别墅的正大门。
想到是唐明洲的示意,之前那番惊心动魄的心理活动顿时烟消云散。
舒然扶着车门堪堪站稳脚跟,深呼吸一口气,顺着助理指示的方向,跨步向前迈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入眼的便是装潢奢华的客厅,屋子里窗明几净,茶几上摆着精致的小食。
狡兔三窟的唐总在这里也安置了一处房产,平日里鲜少有空过来,只有负责打扫的阿姨一周过来一趟整理卫生。
屋子里没有人气,舒然坐在沙发上,看着摆在身前的餐碟,刚刚出炉的饼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她喊了一句,并没有人回应她。
这是唐总的私人住所,没有他的示意,就连贴身助理也不会轻易踏入。
舒然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心中一番斗争无果,最后还是向美食屈服,拿起碟子里的奶油饼干,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下一秒,门开了。
舒然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蓦地抬起头望向大门口的方向,唐明洲穿着一身西服走进来,见到的第一眼便是她这副沾着饼干屑、满脸惊慌的神色。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坐下来见面,此时此刻,在这里他用这种方式逼迫舒然来见他,不用想也能知道会是怎么个结果。
唐明洲垂眸看了看她,眉头微拧,沉声问:“饼干好吃吗?”
“咳咳……”舒然来不及咽下嘴里吃到一半的食物,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你、你……”
唐明洲见她坐着不动,走上前立在她身边,嗓音低沉地喊她:“然然。”
这一声呼唤,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两人初识之时。
舒然没忍住鼻尖泛酸,所有的委屈和不满立即浮上了胸口。
回想这一路走来经历的种种,若不是因为他,她又何必受这么多莫名的恶意?
见她落泪,唐明洲只觉得整颗心都揪在了一块儿,微蹙着眉不说话。
舒然坐着像蜷着,捂着脸孔呜咽声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唐明洲沉默了片刻,终是败了下来,蹲在她身前沉声道:“然然……别再哭了,再哭我真的该心疼了。”
这话没有半点效力,她反而越哭越凶,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懑与屈辱哭出来。
*
傍晚时分,舒然哭得累了,在沙发上悠悠睡去。
夕阳映照进客厅,暖暖的阳光落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耳畔垂下的发丝散发出绿茶的清香。
一时间,唐明洲想到了声色犬马之事,顿了片刻,弯腰将人抱起,步子沉稳地走向卧室。
接连好几天睡眠质量不佳,奇怪的是躺在唐明洲的床上,她却莫名地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幕低垂,郊区的夜空繁星点点。
舒然睡饱了,精神尚佳,左右看了看,偌大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房间里电视开着,女主播好听的声线隐隐传来,似在播报当日的娱乐新闻。
舒然揉了揉脸颊,彻底赶走了睡意,起身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电视荧幕中,一张熟悉的面孔被人放大,紧接着便爆出女主人的负面新闻。
“……经查实,女星乔某因阴阳合同、瞒报收入等事件正被调查。截止当前,经纪公司还未做出任何回应,后续跟踪将会持续,尽请关注。”
舒然站在客厅正当中,看着乔某的双眼被人打上了马赛克。
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由脸型与面部特征辨别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乔子玉!
电视画面一闪而过变成了黑屏,屋子里瞬时静了下来。
唐明洲将电视关了,低哑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然然,你终于醒了。”
舒然回过神,怔怔地看向他。
他一脸严肃地走上前,耐心和她解释:“没想让你知道的,还是瞒不住。”
沉默几秒,她问:“是你干的?”
她肯接话,唐明洲的表情缓和下来,“举手之劳,这是她应得的。”
舒然晲他一眼,冷声道:“这就是你的手段是不是?这就是你的能耐?”
不屑的语气,轻缓中带着点嘲讽,“唐总,我都忘了你还有只手遮天的本领。”
唐明洲伸出手想要握着她,“然然……别这么说。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好受。”
舒然抱着双臂后退几步,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犹豫道:“你把乔子玉送进了监/狱,那么我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付你。”唐明洲心里一痛,“包括今天,用这种方式带你来,也是无奈之举。”
“我还可以再相信你吗?”舒然失魂落魄地看向他,眼底是防备,“唐明洲……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时光倒流。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唐明洲仰着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寂几秒,勾唇回应:“没错,是我做的。”
“然然,你看到了吗?凡是欺负你的,我都不会放过——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
舒然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他,面上却要克制着,佯装平静:“你疯了!你知道你这是毁了她一辈子吗?”
“我不在乎,然然……”唐明洲眼底带着寒意,心却痛得在滴血,“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别人的感受,却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我?”
周一泓是这样,乔子玉也是这样!
难道他还没有一个外人来得重要吗?!
舒然脸色微沉,讥诮地:“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
12月底,海江市下了两场大雪。
冷空气南下,夜里起了风,温度骤降,舒然彻底挨不过病倒了。
病倒之前,她还不忘正事——亲自去了一趟众业集团办理了离职手续。
她生着病,一张小脸刷白,惨兮兮地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穿着笨重的羽绒服,巨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孔,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病恹恹地毫无生气可言。
这个时间点,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姑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舒然没在意这些细节,抬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公司。
大家伙儿都埋首忙着手头的工作,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臃肿的女孩儿穿行在格子间的走廊外。
直到工作间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舒然”,紧接着像是确定了似的,惊奇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众人闻声抬头循着声源望去,果不其然在走廊外见到了多日不见人影的这位传说中的唐太太?
大家伙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着舒然站的方向投去探究的视线。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等到真正接受大家的目光时,仍会觉得难以承受。
舒然和对方略微点过头算是打招呼了,随即拢着羽绒服的帽子将自己脑袋盖住。
舒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如约在里头见到了昔日一起共事的同事。
几天不见戴优优整个人圆润了一圈,脸上带着笑意,见她进门,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迎上前去。
“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淡声问她:“现在是准备跳槽到哪个部门?”
舒然苦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收拾。
“我觉得现在哪里都容不下你,咱们唐总正缺一个暖床的秘书,不如你去试试?”戴优优打趣道。
舒然将口罩摘了下来,眼眸微垂,听到这话顿了顿,扬起下巴看着她,轻声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戴优优收起嘻嘻哈哈的态度,正色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办公桌上的东西不多,只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了。
舒然抱着纸板箱试了试重量,还好……她还能拿得动,至少不用麻烦别人。
“我准备离职了。”舒然开口解释,“还有……我和唐明洲分手了。”
戴优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微张,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你是说你……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会分手?是唐总提的吗?”
两人这段感情还没有谈多久,现在便无疾而终,舒然实在不想再多做解释,摇了摇头,提起箱子准备出门。
“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还得去人事办理离职手续。”打完招呼,两人在电梯口挥别。
室内开着空调,明亮的灯光映照在头顶上。
舒然站在方明朗的办公室门口,斟酌许久,抬起手叩响了门板。
里间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请进。”
舒然旋即推门而入。
见到是她,方明朗十分有眼色地站起身,颔首道:“小舒啊,你可算是来了。”
屋子里点着沉香,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直冲鼻腔,舒然重重地咳了两声,和方明朗问好。
“来,坐。”方明朗让她坐下,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准备重新回来上班了吗?”
从他手里接过杯子,舒然谢过对方的好意,补充答:“我今天是过来办理离职手续的。”
方明朗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你……”
“谢谢方主任这段时间的照顾。”舒然知他想问什么,却还是先一步开口堵住了他的嘴,让方明朗无话可说。
沉香的气味淡了些,舒然喝了点茶水,感觉舒服多了。
“小舒啊……有些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趁着她准备递交辞职书时,方明朗幽幽地开口:“经过之前那件事,赵组长已经被开了,至于赵经理……也被唐总借口疏于管理,外派到了下面的一个支公司担任总经理,明升暗降,这种手段在职场里你还年轻,可能不懂……”
他一番陈述,舒然从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赵燕把她打进了医院,唐明洲为了出这口恶气,不仅把人开了,还动用了公司的法务部对她提起刑事诉讼;作为姑姑的赵雪秋想要帮忙,但是这个节骨眼她自身难保,哪儿还顾得上赵燕是什么处境。
末了,方明朗又说:“我以为你在家养病这些天已经想清楚了,原来你还是没有想通。”
舒然一哂,问:“您是指什么?”
“且不论唐总的身价背景,光是‘众业集团’这四个字拿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方明朗有意劝她留下,苦口婆心地解释:“即便你离职了,以后从事的也是相关工作。每年海大有多少毕业生削尖了脑袋也想进来,可你呢?”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兀自笑说:“只能说明你太年轻了,小舒……以后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舒然坐在座位上,一双小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指节泛白,内里的肉被捏成了青紫色。
浑身上下的血液往脑门上冲,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得滚烫像是烧了起来。
“谢谢方主任的教导,可惜我这人生来硬骨头,过惯了苦日子……做不出眼底容杀的事情。”舒然黑着脸起身,把材料交给了方明朗,二话不说提腿出门。
“舒然!”
身后方明朗再次叫住了她,声音不似之前那么平易近人,毅然决然地:“慢点走,当心折了腰……众业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舒然回过头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咬着牙离开了。
大门应声关上,方明朗敛了笑,眼底盛着恶意,转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对,没错……是我是我,得亏您还记得。”谄媚的笑声过后,便阿谀道:“人才刚走,我没留……真没留她,这会儿应该已经下楼打车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