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还在车轮阵外头撕心裂肺地求救,甚至有人开始扒拉车轱辘,想要翻越进来,刘宴被战马带入了密林,曹镔认为该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
但这个决定无论如何选择,都注定要失败,与其如此,他不如放了兄弟们进来,哪怕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来阻挡重骑,也不会死得那么窝囊。
“放他们进来!”
曹镔快步跑到阵前,然而特勒鹰义和野古拔独却抽出长刀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刘先生吩咐过,不准放开防线,违者当诛!”
二人没有说话,倒是思结白草如此向曹镔喝止,后者也怒了,如果说这场战争能有人活下来,便只剩下被战马带走的刘宴了。
“好一个刘宴!起初该走的时候不走,如今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一边骂着,似乎还不满意,扭头朝裴东楚骂道:“裴东楚,睁开你的瞎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信任刘宴的结果,他自己倒是安全了,咱们所有人却全都要死在这里!”
“放了兄弟们进来,马革裹尸,正是我等将士最后的归宿!”
裴东楚面色冷峻,也不理会曹镔,眼看着重骑冲锋到了一里多,当即朝李克也下令道:“可以开始了。”
李克也同样时刻关注着,他的手指不断敲击在手背上,似乎在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发!快发炮!发炮!”
麾下的军役和辅兵没有任何迟疑,他们早已用绞盘给抛石车上了弦,此时纷纷将炮弹发射了出去。
这不是寻常的石弹,而是一个个腌咸菜所用的大瓮,此时呼呼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
大瓮刮起的风声,让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大瓮带着他们所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飞越众人的头顶,抛射出去,而后落在了冲锋的重骑军团之中。
“这不可能!”
张胜野看着漫天飞射的大瓮,也是目瞪口呆。
因为车轮阵和俘虏,以及重骑方阵的遮挡,他没法看到抛石机,在他想来,该是有力大无穷的力士,将这些大瓮抛了出来。
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将这些腌菜大瓮给投掷出来,这是难以想象的。
即便这些大瓮对重骑方阵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简直就是迷惑行为,但能将大瓮抛出来,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
可仅仅只是一秒钟,他就见识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大瓮落入重骑方阵当中,突然纷纷爆开,火光耀眼刺目,爆炸的冲击波极其强劲,冲击波裹挟着烈焰,如冲出囚笼的炎魔,吞噬着重骑方阵。
几乎只是呼吸之间,固川寨前面的空地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重骑兵纷纷落马,无论骑兵还是战马,全都被烈焰淹没。
人间炼狱已经无法形容这等场面,而这些能够爆炸的大瓮,仍旧源源不断地被抛射出来。
爆炸接连不断,仿佛天上的雷声在惩罚人间,天摇地动,遍地烈焰,热浪扑面,冲击波掀翻了张胜野。
这些重骑已经是张胜野手里仅剩的可用兵力,他的身后便只剩下辅兵和军奴。
让他没想到的是,紧接而来的大瓮飞得更远,已经越过张胜野的头顶,飞向了他后方的阵营,辅兵和军奴也很快被炸死烧死!
“这是火神在惩罚我们!”
“是他们召唤了火神!”
西夏方面人人肝胆俱裂,张胜野都处于无尽的恐惧当中,这完全就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连最恐怖的噩梦,都无法这般想象,以致于衣物着火才让他回过神来。
“将军,快走!”
步跋捉虎军从两翼冲进来,想要将这些人拖出火海,然而重骑兵实在太过沉重,他们的重甲就像个铁罐子,此时被烧得滚烫,碰都碰不得。
他们只能簇拥着张胜野,拼了老命往后方撤退。
另一方面,曹镔等众人也呆在了原地,他们口干舌燥,只觉得浑身发烫,就好像被火烧的是自己。
他们的热血被点燃,整个人都在沸腾,浑身颤抖,脑子空白,就像看着一场神罚。
“开门!”
李克也一声令下,车轮阵终于被打开,床子弩被推了出来。
“发射!”
刘宴研发的这款床子弩,名叫三弓床弩,又叫八牛弩,三弓叠加,足足十二石的弓力,七条矢道,当中可以填装标枪一样的箭矢,左右各填装三枝踏橛箭,通过绞盘来上弦,七箭齐发,也叫一枪三剑箭。
“砰砰砰!”
弓弦崩发的声音就好像重锤直接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之上。
八牛弩可是攻城重器,将标枪一样的箭矢射入城墙当中,士兵就能够靠着箭矢借力攀爬上城头,可见威力有多大。
此时仓皇逃窜的张胜野以及步跋军,何曾想过刘宴除了神火大瓮,竟然还有如此凶残的八牛弩。
一支标枪也似的神箭破空而来,如同串糖葫芦一样,竟射死了五六名步跋军,步跋捉虎军穿着的皮甲,在这神箭面前比纸还要薄脆!
而左右两侧统共六枝踏橛箭同样威力巨大,因为踏橛箭本来是为踏张弩准备的箭矢,同样是大号的杀器!
张胜野周遭全是火海,若非步跋捉虎军拼死保护他,只怕早已命丧当场,这位“西北战神”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狼狈不堪。
此时他的心中除了恐惧,再无其他,场面实在太过混乱,以致于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这是神的力量,凡人又如何对抗?
而就在此时,左翼的丘陵上,突然出现了一匹马,刘宴终于成功控制了战马,折回来的时候,胜负已定。
他就这么立马于丘陵之上,如同居高临下,睥睨着人间的神将。
“活捉张胜野,赏银三千,勋转三阶,将士们,向前!向前!向前!”
这一声呼喊几乎用尽了刘宴所有的力气,本以为会被敌军的惨叫和哀嚎所淹没。
然而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因无他,因为他就是主导了这场胜利的男人!
“向前!”
“向前!”
“向前!”
大陈朝的士卒,无论是战俘,还是辅兵,甚至连部族兵,此时都泪流满面,哭喊着这两个字。
曹镔浑身颤抖,他的热血在燃烧,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脱下了这么多年最引以为傲的银甲,打着赤膊,露出浑身上下早已不剩一块好皮的身躯,举起手中长刀,狂吼道:
“向前!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