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武已经全副武装，虽然他一杆马槊颇有马上无敌的姿态，但还是戴上了面甲。

种师同仍旧一身灰衣，散漫随意地骑着战马，守护在他的身边。

“老种，大师父说你有识人之明，以你的眼力，我这新拜的师父如何？”

种师同呵呵一笑：“少主你都拜了十七个师父了，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所谓了……”

“不过这刘宴表面平近，内心却颇有些孤傲，他若知道自己是你十七师父，不知该作何想。”

杨宗武嘿嘿一笑：“古有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是师父多了好学艺，只是我不明白，刘宴有这等本事，这几日看下来，也不是个执拗的死脑筋，当初怎么就头抢丹陛把官家气成那样？”

种师同沉默了片刻：“说实话，老夫也有些看不透这小子，只是觉着有些邪乎……”

“邪乎？怎么个邪乎法？”

种师同想了想，到底是摇了摇头，没敢把心里话如实告诉这位少主人。

没有担任总教头之前，他是武林盟主，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他接触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像刘宴这等年纪和底蕴的年轻人，他只消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可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刘宴总给人一种隔层纱的观感，看似寻常的言行举动，总给人不踏实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分明只是个年轻人，却有种洞察世事看破红尘的通达沉稳，想要探究又被他那种深邃神秘给劝退了。

以种师同的感受来说，就好像刘宴是个游离于人间的孤魂野鬼，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种感受玄之又玄，却又真切存在。

少主人喜欢拜师，刘宴是个人才，他老种也没必要拂逆了少主人的心思，对于刘宴，他老种也说不上欣赏不欣赏，刘宴虽然带来了不少新奇玩意儿，但能人异士见得太多，种师同也没有太过诧异。

两人交流之时，远处终于是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的骑兵阵线，嵬名大王的兵马始终是来了！

“来了来了！”杨宗武紧握手中马槊，挺直了腰杆，即便穿着厚厚的铠甲，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在加速。

刘宴又何尝不是。

虽然他不再是战场上的新丁，惨烈的冷兵器战争场面也见得太多，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参与其中。

工兵们持盾在前，很多人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毕竟以前都是辅兵和军役，虽然是杨宗武精挑细选出来的，但第一次参战，刚才好不容易分散掉的紧张和恐慌，又卷土重来了。

刘宴对他们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起初以为他们都是杨宗武挑选的，但此时看来，应该是种师同的眼力。

作为禁军总教头，又是武林盟主，种师同的眼光该是不错的，能把这些人都挑出来，绝不至于不堪一用。

“打火！”

刘宴一声令下，身后的炮手开始用火镰和火绒点燃了小火把。

按说这玩意儿该提前准备，但小火把不耐烧，再者，提前点燃也不安全，毕竟带着火药。

眼前骑兵洪流轰隆隆奔腾而来，敌军旗帜如林，士兵们呼吸急促，但刘宴耳中却只有身后炮手咔哒哒打着火镰的声音。

虽然只是瞬间的恍惚，但刘宴手心的冷汗已经证明了他有多紧张。

“举盾！”

敌军骑兵已经近在眼前，他们发了一轮箭，刘宴果断下令，士兵们将盾牌举起，如同顶盖一般保护着炮手。

刘宴也不知道军中有没有这一招，反正他看过斯巴达勇士，电影里就是这么防御箭雨的，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咻咻咻！”

“铎铎铎！”

箭矢钉入盾牌的声音令人生畏，若没有这些盾牌，只怕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二百五十步！”

西夏人制作弓弩的技术比大陈朝要更强，他们的弓弩射程和威力都比较强劲，即便是骑兵所用的马弓，也足以在二百步开外放箭，而且还能保持极其有效的杀伤力。

大陈朝没有足够的战马，所以开发以步制骑的战术，他们甚至还研发打造重甲步卒穿戴的步军重甲，与宋朝的步人甲有些相似，想要用这样的重甲步军来克制敌人的骑兵。

但在嵬名大王看来，这一千几百个步卒，举着盾牌被动挨打，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在马军强大的冲击力之下，就如同巨浪前的沙雕一样脆弱。

“一百五十步！”

又是几轮射击，敌军已经放下马弓，抽出了长刀，再不反击，只怕就要被碾压了！

“晚之！”

“再等等！”

刘宴深知虎蹲炮的弱点，因为加粗了炮管，拓宽了炮口，射程和杀伤力都严重不足，距离太远，根本不足以惊吓那些战马。

“一百步！一百步！”

“控住！”刘宴几乎咆哮着喊道，因为不少士兵已经有些颤抖，甚至身体不听使唤地退缩。

“五十步！”

眼看着敌军骑兵的脸面都看得真切了，仿佛能够感受到战马喷出来的腾腾热气和鼻涕唾沫一般，刘宴才咆哮道：“散！开炮！”

盾阵如同一道打开的铁门，露出了他们身后黑幽幽的炮口，炮手们被盾阵遮挡了视野，所以没有真切看到敌人，倒也算冷静，气不急，手不抖。

可当盾阵打开之时，他们才发现敌人已经近在眼前，纷纷点燃了引信。

敌军没有见过虎蹲炮，所谓不知者无畏，还以为是大陈士兵用车子来阻挡他们冲锋而已，所以并未减速。

而此时，引信已经钻入了炮膛。

“轰！”

“轰！”

“轰轰轰！”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炮声，震天彻地，烈焰喷吐，烟雾升腾，上百颗石弹喷吐出来，炮射霰弹如同霰弹枪一般，形成了狭长的扇面杀伤带。

巨响，烈焰，烟雾，劈头盖脸的霰弹，无论哪一样，都足够让战马受惊了。

更要命的是，炮阵是相互错开的三段式阵型，前方发射完毕，第二列已经点火，第一方阵填装，等第三方阵放炮，第一方阵已经填装完毕。

炮轰不断，此时的炮阵如同中流砥柱，受惊的战马纷纷失控，那黑色洪流从中分开，就像被巨石劈开的浪潮。

虽然已经见识过虎蹲炮的声势和威力，但这么多尊炮同时开火，震慑力实在太过强大，即便是工兵和炮手们，也都热血沸腾，看着那些敌军重骑左右分开，躲避炮阵的锋芒，人人都生出了必胜的信心！

而杨宗武终于按捺不住，率领部落兵从炮阵后方左右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