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月光遍洒于地,树影映在地上,婆娑地舞着黑影。
一个清瘦少女的影子也在地上,渐渐地,背后一个更高大的影子笼罩上来。
虞清走过来,似是稀松平常道:“妖兽尸体制成的所有防具已经好了,剑君让你过去挑。”
云月玺提供的妖兽弱点,杀妖时她也不遑多让,所以破虎剑君让她先去挑。
云月玺闻言,低头摆弄自己的玉佩,一会儿后,再面无表情抬起头:“我给剑君说了,随意拿一套轻便的给我。”
更为厚重的,适合更脆弱的法修。
这里的修士们都已经发现了,这儿的地下妖兽身上似乎带了某种类似于魔的气息,被这些妖兽所伤,多多少少都得要用修士自身的灵力驱赶魔意。
云月玺是剑修,身上杀伐之气重,能驾驭一些魔意还好,普通法修……除了慕昭那样的,沾上便得双眼赤红、六亲不认。
虞清见她这么洒脱,也没为她自己谋点福利,心中更是升起荒诞之感。
见到碧云峰所有人排斥云月玺时,虞清原本也觉得她多多少少有自己的毛病,还因此叫虞玉儿少和云月玺交谈。
和一个被师长、同门都排斥的人交好,对虞玉儿来说没有大的用处。
因为虞玉儿不需要继承家主的位置,她不用要强大的剑修当她的左膀右臂,她只用快快乐乐就好。云月玺这样的,对虞玉儿来说,是负担。
但那是虞清之前的想法,现在,他只觉得……碧云峰那一窝,从清虚真君开始便烂到根,在一个鸭窝里,凤凰反而会遭受排挤。
虞清释然,对云月玺道:“之前,多谢你对舍妹仗义相救。”
那样一群可怕的妖兽,云月玺也是第一次碰见,她能上去救虞玉儿,实在是心存正义。
虞清道:“这一次从乾罗秘境出去后,我是否能邀你,作虞家的供奉剑修?”
供奉剑修,就像供奉丹修、符修一样,这些修士,数量都稀少。在玄武宗这样的大宗门还好,若是散修之中,基本见不到这些修士。
作虞家的剑修,修炼之物无需自己担心,自有虞家提供。
但云月玺不愿意,受人钱财,总免不了要为虞家的立场做事,何况,她其实并不需要修炼物资。
她身后是一个修真国度,难道养不起一个公主?
云月玺拒绝:“多谢好意,但我暂无打算。”
虞清有些急:“云师……”
他猛然间想起,他和云月玺修为相仿,年纪相仿,一时间,竟不知该称师姐还是师妹。
云月玺只幽幽看着他,虞清闻到了少女的清香,像雪地融融的花,一点一滴,让人心神难安,可又不敢上前,只敢退后。
虞清皱眉,在别人面前,他这少年天骄,向来自持老成,只有在这少女面前,他像是无端露怯。
虞清定了定神,方能自如开口:“云师妹,我出生于玄武宗虞家,一落地便拜入宗门,如此,便厚颜担你一句师兄。”
他假装镇定地去望云月玺,实则,手心里已然湿汗。
像虞清这样的人,自视甚高,偏偏也有这个资本支撑他的狂妄。而云月玺悄然间出现,乾罗试炼时,她的表现便极为亮眼。
虞清见到她打败自己的妹妹,便给了些关注,若说那时他只是起了观察之意,到了秘境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慢慢让他倾注了心思。
虞清还记得那日,他去救那名深陷食人蚁后嘴里的弟子,他的剑还没到食人蚁后的嘴边,便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眼。
她脸上还沾着血污,袖子上满是血迹,一抬眸,眼中的杀气犹如实质。
本是冰雪玉颜,愣生生宛如修罗。
就是这样一个和柔美半点不搭边的样子,虞清却险些久久愣神,命丧当场。
之后,虞清倒是没表现出半点异样,直到今日,借着虞玉儿的事,他才来找了云月玺。
虞清捏了一手的汗,面色如常:“云师妹,我知你傲气,但是……若此次从乾罗秘境出去,你的处境不会太好过。”
云月玺这一次和清虚真君、碧云峰等人彻底闹翻,虽说是他们主动不要云月玺,但是,看那个样子也知道,他们最后反而会说云月玺不尊师重道。
如果说云月玺成了虞家的剑修,那么,她的处境会好很多。
云月玺仍未动容,虞清道:“不说别的,光是修炼资源便……”
“师兄,不必多言。”云月玺不想再说下去。
她有预感,这一次在乾罗秘境,她金丹巅峰的修为会得到突破。
一个元婴期的剑修,在宗门内也可申请小峰,独立出去。她根本不用受任何人的桎梏。
虞清见云月玺杳然走远,摇摇头。
他也并不是会伏低做小的人,此事,便只能暂时罢手。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月玺和慕昭一路,联手处理了许多地下妖兽,云月玺也没再两地奔波,慕昭直接带着他手下的人,离云月玺的队伍不远不近,竟像是同盟一般。
慕昭手下不少合意宫的弟子,男俊女美,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破虎剑君这儿的不少弟子,都常被他们吸引。
“南师姐,你看那个姓柳的修士,他可真不一样。”一名女弟子捧着脸道,“你看他冷冰冰的,和别人都不同。”
“要说冷冰冰?谁有慕襄冷冰冰?”另一名弟子道,“你花痴柳局,不如花痴慕襄。”
那名女弟子吐了吐舌:“慕襄可不一样,慕襄那是真冷冰冰。奇怪,曾经别人不是说,慕襄很温柔吗?”
“可能是在秘境里受了刺激吧。”
这些女弟子都对慕昭十分好奇,慕昭有慕襄那张冠绝天下的脸,又有他自己身为神明的气质,哪怕如今虎落平阳,心生些许阴暗,也使人魂牵梦萦。
破虎剑君观慕昭丰神俊朗、气度天成,倒道:“这人倒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奈何,去了合意宗。”
他叹惋道:“若他在我门下,必定成才……月玺,你说如何?”
云月玺这些日子观了慕昭的黑心手段,冷冷道:“他不会拜入剑君门下。”
“为何?”
“他没有习剑的光明磊落。”
云月玺坦荡道,慕昭一个事情能想十八个弯,他习剑,绝不可能,这种弯弯绕绕,就该是法修。
她说这话时,慕昭正好听到。
慕昭自一旁走过,他待会儿要和云月玺一起去捕杀妖兽,听到云月玺如此说他,也任何反应都没有,冷脸走过。
破虎剑君有些尴尬,再看看云月玺,云月玺知道慕昭的性子,她一点儿也不尴尬。
破虎剑君抽抽嘴角,的确,这两人同样出色,而且异性相吸,他们可以不互相爱慕,可以不互相对彼此感兴趣,但是这样形同陌路人的状态,明显是有过节。
否则,在两个队伍关系如此亲睦的情况下,他们为何连话都不说?
破虎剑君没忍住,问云月玺:“你们有过节?”
云月玺顿了顿:“有些,但不重要了。”
她虽然在慕昭身体里下了禁制,但之后二人仍然一起合作,也不算大过节。
她看慕昭出去了,自己等了会儿,也寻个机会离开。
二人没正大光明一起行动的原因是为防止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等到远远离开大部队,微风过处,云月玺提着剑走到一树柳叶底下,四周空寂,没有慕昭的影子。
下一刻,慕昭凭空出现,他手上提着一盏怪灯,对云月玺道:“我没有习剑的光明磊落?”
云月玺低头研究灯,慕昭顺手递给她。
“……你是法修奇才,没必要学剑。”云月玺换了种说法。
“难为你还用言语来矫饰。”慕昭冷笑一声,但并未发作。
云月玺将手中的灯转了一圈:“这就是秘境之灵说的引灵灯?”
“是。”慕昭颌首。
这个引灵灯只有一个作用,每一次吸引一定数目的地下妖兽,有了这盏灯,云月玺和慕昭就能直接跳过许多步骤。
比如……他们不再费心去找许多妖兽巢穴,也比如,他们只用这盏灯,就能让许多妖兽跟着他们到达目的地。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在妖兽围攻中活下来。
燃灯之前,慕昭淡淡问云月玺:“有准备吗?之前我们做了这么多动作,接下来,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要变天了。”
云月玺知道慕昭的意思。
他们这几日调查,乾罗秘境的地动,根本不是地下构造发生变化引起地动,而是地下坚硬的岩石多了其余生物硬生生凿出来的痕迹,这也就说明,这次地动是人为的。
云月玺问过秘境之灵,秘境之灵一无所知。
秘境之灵不会说谎,因为它的目的是维护秘境,那就说明,有东西想要利用这次地动,达到什么目的。
地动之后什么发生了变化?
地下妖兽出笼,身上携带魔意……可是,它们身上的魔意,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修士因此堕魔。
除了一个人,白黎!
云月玺看见过秘境里的问心考验,问心时不会捏造事实,白黎确然堕魔了。但是,白黎如果早知乾罗秘境会这么危险,她为什么还会来?
是了,白黎本来来不了,她没有进入前二十名。
是因为地动,白黎才被卷了进来。也或许,是因为白黎,幕后黑手才制造了这一起地动。
幕后黑手,为何单单要白黎堕魔?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云月玺脸庞上闪过冷意,她捏紧了自己的剑。
慕昭也不确定云月玺是否想到了真相,他认为云月玺想到了,但是他也无法向云月玺求证,二人的线索不同,推论也不同,总之,不能暴露。
慕昭道:“小心些,不管怎样,现在我们阻止乾罗秘境继续向恶发展,背后的东西一定会阻挠。”
云月玺点头。
她的剑意,在杀戮之中反而能晋升更快。
二人一同屏息,点燃了引灵灯。
两人一个俊一个美,表面看起来如神仙眷侣,但是他们身上,全是和妖兽搏斗,来不及消退的伤痕。
白黎这时也正和清虚真君在一起。
她再一次入了清虚真君的帐篷,假装脚疼,倒在了清虚真君怀里。
清虚真君这时终于觉得不对了,他这弟子……为何次次都要入他帐中?
清虚真君寒着脸:“黎儿,你若疼,就出去治伤。”
白黎娇道:“师尊……我歇歇就好……”
她嘟嘴,清虚真君却刹那间制住她,一手握上她的脚。
白黎骇然,清虚真君面上变了几变:“你的脚根本没受伤!”
他起身:“黎儿!你大胆,你可知为师的年纪……比你祖辈还要大!”
清虚真君哪里不懂白黎的意图,他痛心疾首道:“你这般罔顾人伦……为师,为师必定罚你!”
白黎见自己的心思被师尊识破,她本羞惭,可是想到师尊的性子,却一点儿也不慌了。
白黎泪涟涟:“师尊……你这般说我,是,我是自甘堕落、我下贱,可是……师尊你哪里懂我?”
白黎仍然示弱道:“我死了一次,那一次,所有人都不理我,我的手筋脚筋都没了……我只有师尊,在这种情况下,我对师尊动了念头,师尊……我十恶不赦吗?”
清虚真君果然震了震,他的毛病不只对别人时会犯,对自己也是。
见到白黎再度说了苦衷,他也就认为这弟子真的不容易。
清虚真君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这般……你出去!”
但是对于惩罚,他半个字没再提。
白黎却惨白着一张脸:“我现在出去吗?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对师尊投怀送抱被拒绝了,我还怎么做人?”
“你要如何?”
白黎敛了泪:“至少,我要穿好鞋袜。”
说是如此,但是她穿上鞋袜时,佯装不慎,将整个人压在清虚真君手臂上,绵软也压了上去。
清虚真君若要斥责,她便做泪状,说引来了人,自己还怎么活?
清虚真君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哪怕中年,但也元阳未失。
白黎抬了眸子,软软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