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庵,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一座尼姑庵,到底算不算尼姑庵,连慈心自己都说不清楚,因为这里连她一共只有三个尼姑,大院的门口有一块与成人同高的石碑,上面刻着慈心庵三个墨绿色的字,也算吧,建在古铜半山腰的慈心庵似一个神仙隐居的仙阁,木屋竹阁,清静,没有了俗世的烦扰,住在这里的人,总有一种清心脱俗的感觉。
屠二娘不再叫屠二娘,那是俗世人对她的称号,屠家庄已灭,屠目已死,世上早已可以不再有屠家庄屠二娘此人,只是念着那丝恩情,为屠家庄守孝三年,被唤了四年的屠二娘,自胡初风唤她孟烟后,现在,她叫回原名孟烟。
古铜山很高,山的那一头是大楚与赫非族的边界,很少有人来古铜山,因为它对大楚来讲,是一个尽头,谁需要走这个尽头?翻过山就是赫非族,山上只有一个尼姑庵,没有其它人居住,所以这里才那么清静,清静得真的仿似仙居,可以让人脱俗。
孟烟希望这里是她与胡初风归隐山林的好去处,即便是慈心庵不能长留男人,她可以在附近与他建一座木屋,日出而作,日暮而归,耕田打猎,过着平凡安详的生活,可惜这里没有酒,没有美酒的地方留不住胡初风,留不住这个像风一样的男子,而她孟烟,今生今世,仿似注定了般,风在烟在,烟随风飘……慈心送他们二人到院门口,道了声“珍重!”,看着他们远远离去的背影,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走了,都走吧……
小尼姑慈镜急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师父,我与慈音四处找寻不到明雪的影子,天凡在归心阁里发疯,想要挣脱绑在身上的布缎。”“他体内的内力极度不稳,需要静心调养,不可让他出归心阁。”慈心留下一句话,即刻飞跃而去,刚到院口,就见到已经跑出来的天凡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脚步蹒跚的四处乱窜,明月和明阳吓得躲在一边的木柱边偷偷张望。
“修儿。”慈心伸手去扶他的肩膀,突然,一阵强光自他体内倏的射出,慈心猛的被震得连连后退,使出内气镇住才勉强定在三丈之处,“啊……呜……”天凡双手紧抱着头痛苦的大喊,身上的白色强光越来越强烈,“修儿……”“天凡。”慈心疼惜的喊道,却同时听见了明雪响亮的声音,“雪儿,快,天凡他……”未等慈心说完,明雪已经跑到了天凡身边,伸手去扶他的手臂,“雪儿,不要碰他。”慈心怕她被天凡的内力震到,急忙叫道,却已迟了,明雪的手已经触到了天凡的手臂,奇迹,明雪的手居然透过了白色强光,那强光似乎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天凡。”明雪轻唤,天凡抬头看到明雪,怔了半刻,便紧紧把她抱住,强光渐渐退去,天凡闭起眼睛低吟:“明儿,明儿,我醒来,不见你,我怎么寻,都寻不到你。”“我去了山顶的飘流阁,那里可以看得很远,你没事吧?还疼么?”明雪轻轻说道,“修儿。”在原地怔了片刻的慈心走过来,如今,她已经确定天凡便是楚修,即便是他身上累累的伤痕,仍然遮不住胸前那块暗红的火焰型印痣,那印痣是她亲手烙上的,她怎会认不出,“修儿乖,先进去归心阁。”慈心轻轻的说,眼睛却看着明雪,“我们进去吧。”明雪轻轻说道,“明儿,以后,不要离开我。”天凡却仍是抱着明雪不放,小明雪神情怔住了,这句话,好熟悉,真的好熟悉,仿佛几千年几万年以前,就有个人附在她耳边说过这句话,那人是谁?
“我听明儿的话,明儿就不离开我了。”天凡放开明雪,咧着嘴傻笑,明雪看着他眼睛,呆呆的看了许久,突然说:“天凡,我们,很早前就认识吗?”“肉麻死了,哎呀。”明阳的叫喊声扰乱了明雪的思路,天凡回过头去狠狠的瞪着明阳,明阳被他瞪得直发毛,撇开眼睛不再说话。
慈心把四个孩子带进归心阁,在明雪的眼神下天凡乖乖的跃上仙摇盘腿而坐,“天凡,闭上眼睛,要心无杂念,婆婆要替你缓理体内的真气。”慈心坐在天凡身后怜惜的看着他,慈音进来带明阳和明月出去,“我爹和我娘呢?我要见他们。”明阳清脆的声音传来,让慈心微微怔了怔,是啊,她该如何跟这两个孩子交待,他们的爹娘呢?他们不像明雪看透生死般的心如止水,他们只是两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孩子,“对啊,姐姐,外公,娘亲呢?他们在哪里?我们现在又是在哪里啊?”明月眨着单纯的眼睛看着明雪问道。
“他们都死了。”明雪淡淡的说,明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半晌都没反映过来,倒是明阳,马上跑过来一掌把明雪推倒在地:“你这个瘟神,你说谁死了?不准咒我爹娘死。”天凡马上就从仙摇上跃了下来,一冲过来拳头就对着明阳的脸挥过去,却被明雪挡住:“不要伤害他,你忘了曾经答应过项叔会好好照顾他的。”天凡恍然大悟,但转即又满脸怒气对明阳说:“项叔是为救我而死的,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你,但是你不准欺负明儿,不然我一样对你不客气。”明阳气鼓鼓瞪着他,但却不敢说话,他怕天凡,“姐姐,是真的么?真的?”明月眼里泛着泪,拉着明雪的衣襟颤声问,明雪转身看她,重重的点头:“不要伤心,他们在冥间很好,黑衣人说会照顾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下辈子轮回也会有好去处的。”慈心听着明雪的话眉头微皱,黑衣人?这个孩子,还有多少意外会让她心悸?
“师父,师父。”慈镜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有一辆马车自山上腾空飞来,有许多人……”慈心没有什么反映,只是定在原处若有所思的看着天凡,半晌,终于自仙摇跃下,深深的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该来的,总是会来。”顿了顿又对着几个孩子说:“婆婆问你们,以后想过怎样的生活?”天凡愣了愣才笑着说:“不管什么样的生活,只要,可以跟明儿在一起。”慈心笑了,天凡的话说得越来越清楚了,几乎每天都有进步,不再似刚来时那样断断续续,很多时候话说到一半便不知如何接下去,小脸因为瞑思苦想而憋得通红。
“我想爹娘,我想他们。”明月哭了起来,“我爹娘真的死了么?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明阳要像金甲天神那样神勇,我要为爹娘报仇。”明阳眼眶含着泪握紧小拳头愤慨的说,慈心心里惊了一下,金甲天神?明阳指的是子晖?如若他知道杀害他娘亲的就是这个金甲天神的话,他会怎样?报仇?报仇,这个词语在慈心心中晃了晃,让她感觉有些惘然,“婆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们?”明雪仰头看她,慈心看着明雪的眼睛,如此深不见底的眼神,这个孩子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却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
马车的隔帘掀开,慈心无视楚王复杂的眼神,强制自己镇定的走过去,看到如此模样的子晖,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手颤,嘴唇翕动……
归心阁,子晖躺在仙摇上,慈镜与慈音二人抬了一个大筐进来,那里面是慈心收藏了十多年的奇珍草药,“看好火,我去一趟山顶取些焰浆回来。”“是,师父。”慈心转身离去,无视背手立在她身后的楚王,“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你出的什么家?”楚王话里带着讽刺,慈心不语,停了一下,继续走,“朕此次来,除了医治国师,还要带修儿回宫。”楚王丢下一句话转身向前院走去……
慈心走出院口的时候看见了守在那里的人,规规矩矩的站着,眼睛盯着院内,没有四处观看,更没有随便走动,看到她来,楚韦楚宣马上行礼:“参见云妃娘娘。”身后的随从们愣了愣也都随即跪下行礼:“参见云妃娘娘……”“贫尼已出家,不再是什么妃子,你们无须向我行礼。”慈心打断他们的话,淡淡道,赵争心中诧异,跟了主人五年,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武艺超凡的白发尼姑是主人的师父,却不知,她还是四十几年前名扬天下的第一美女苏云,被皇上一见钟情娶入后宫封为云妃的苏云,八王爷楚谦和十一王爷楚召的生母,八王爷与十一王爷英年早逝,难道云妃是痛失爱子才出的家?
“你要去哪里?”不怒而威的声音传来,众臣跪倒一大片:“参见陛下!”
“罢了,罢了,无必多理,你们就在附近自行扎营,没朕的命令,不许踏入慈心庵半步。”楚王眉头紧皱:“宣儿,你安排人监视山下,若有陌生人闯入,格杀无论。”
“是,儿臣领命!”
“这是古铜山,并非皇宫,陛下莫要忘了,在这里,我才是主人。”慈心回头怒喝。
“哼,古铜山,整个大楚江山都是朕的,就凭你方才那句话,朕就可定你死罪。”挑眉冷笑的人,眼里总带着不屑。
“在赤泪崖杀不了我们,不罢休是么?胆敢在慈心庵放肆,即便是你再派千军万马来,我也照杀不误,”
“你说什么?”皇上怔住:“有人,在赤泪崖追杀你们?是谁?”
“皇族卫士,莫非还有人权力在你之上?城府比你更深?能够瞒天过海骗得过你,带领千军万马来追杀我这个老太婆,和几个孩子?”
话一即出,楚宣嘴角微扬,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杀人灭口么?来个死无对证,把所有错祸栽赃到穆子晖头上,是怕穆子晖因悲过度迁怒到他们,是啊,穆子晖做事心狠手辣谁都知道,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尚有个武艺超凡的神尼,不仅是穆子晖的恩师,还是曾经的云妃,毕竟天下鲜有人知,这世上有三个人穆子晖是绝不对不会下手的,最爱之人穆子素,恩师慈心,父亲穆宗耀,这一点,皇上最清楚,即便是穆宗耀的死间接原于穆子晖。也是,云妃离宫时他们二人尚年幼,几十年了,没有任何消息,皇族的争权夺位穷尽心思,谁又有心思去在意一个曾经离去而且被淡忘的妃子?
楚王看到天凡的时候,他正掀开衣服瞄自己的肚子,仿佛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明月和明阳守在归心阁门外,偷偷推开一点缝隙瞄着里面的穆子晖,明雪则盯着天凡的肚子发呆,没有人告诉他这个就是天凡,其实很简单,四个孩子,另外三个都不到七岁,只有一个男孩有十二岁,任谁一看便知,但并不是这个原因,一走进来,他的眼里就只有他,这就是他的孙子,他最疼爱的儿子和女人的孩子……
“父王,我与沈星是真心相爱,早在她进宫之前我们就已经相恋,若不是父王执意相逼,她也不至于为保圣剑山庄而无奈入宫,不是儿臣不仁,要夺父王的女人,而是父王夺了儿臣的女人,您有后宫三千佳丽,也不在乎少了沈星一个,求您成全孩儿。”
“我与楚谦至死不渝,你现在清楚了,修儿不是别的男人之子,更不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孙儿。”……
“陛下,国玺不见了。”
“父王,八王弟临走的时候进过您的御书房,儿臣和楚策大人都看见了。”
“陛下,国玺丢失兹事体大啊,就现今国情,乌兰国对我大楚虎视眈眈,边疆三万大军又与仰族力战,我大楚文胜武衰,只有穆宗耀一名大将,现今已是四面楚歌,若是传了出去,内忧外患,大楚将危在旦夕啊。”……
“穆将军凯旋归来了,父王,玉玺之事已拖了将近五年,外患暂除,内忧之事,父王若再不及时处理唯恐造成大错啊。”
“传达下去,传穆将军入宫。”
“宗耀,此下朕与您所讲的话,是密令……玉玺归宫,自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若天下人知道朕最疼爱的儿子协带朕的爱妃私奔,且带走了镇国玉玺,朕除非自刎谢罪,否则无颜面对天下众生,这五年,朕没有放心的人选,也留连徘徊那份亲情,现在,顾不了了,记住,活口,一个不留。”
“陛下,八王楚谦一行曾在菩堤村度留过一个月……”
“此事不可传出去,令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漏一人。”
……“启禀陛下,奴才……曾在二皇子的净房内,无意中看见……”
真相大白,因早年被打入冷宫而发疯的霞妃把玉玺藏在了亲生骨肉的净房内(厕所),如此“隐秘”,六年都无人查觉。皇宫守卫森严,除了皇上,没人可以私自进御书房,霞妃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拿走玉玺的,因为那时的陛下,正盯着墙上苏云的画像发呆,“苏云啊苏云,朕为何得不到你的心?替朕生了两个儿子,代价就是放你走,任你出家为尼,以为觅得一个貌似你的沈星,就可以代替,岂知不是朕的,终究要失去……”
正在深思的皇上,丝毫没有觉查,自己跟霞妃说完话后挥手让她离去,而离去的她,顺手带走了一样东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可怜了那此冤魂,可惜了菩堤村的几百口人命,至死,都睁着眼睛,不明白原由,楚谦临走前只是到了御书房的门口,那个陛下最疼爱的王子,把一封信函从门缝塞进,世人总喜欢把事情添油加醋,辗转到下一个人耳中,还是事实么?立在门外,就成了入过御书房,“父王,儿臣走了,儿臣不孝,只愿来生还能做您的儿子,再尽孝道。”浅浅几行字的信函,被楚臻拿走的信函,早早成了灰迹,化为尘埃,似楚谦和沈星的生命与幸福,如此短暂……
“疼么?”明月用手指在天凡肚子上轻轻点了点,“不疼,可总觉得有东西在动,呵呵!”天凡在笑:“咕噜咕噜的,好容易饿,难道里面养了个小神仙?”明月抬头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看:“小神仙?什么是神仙?”“不知道,我听别人说过神仙,好像是个好东西。”“你是谁?”明雪的声音很冷,眼里有疑虑,楚王看着明雪:“小小的年纪,眼神如此锐利,你叫什么名字?”明雪偏开头不语,这个人有一股帝王之风,“她叫明雪,我叫明月。”明月笑嘻嘻的跑到楚王面前:“爷爷,是你送舅舅来治病的么?”舅舅,原来是宗耀的义孙女,楚王微笑,点头,虽然长得一样,但这个丫头比较讨人喜欢。
“修儿。”楚王背手走到天凡面前,天凡看了他一眼,把衣服整理好,偏开头去看明雪,一脸的莫名其妙,“天凡,他在叫你。”明雪淡淡说,“我?”天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爷爷,你叫错了,我叫天凡,楚天凡,不叫修。”这一声爷爷,叫得楚王心里直发热:“修儿是朕替你取的名字,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叫回楚修,知道么?”楚王伸手去抚他的脸,头偏开,站起来退后两步,“楚修是我?你要带修儿回宫,就是要带我走?我不走。”一脸不安的说完这句话,拉着明雪就跑,楚王怔住,这个孙儿,近在咫尺,却对他如此疏离,这份亲情,能拥有么?天凡的顺风耳,可以听到关于他的声音,来之前在穆府院内,楚王说“……随朕前去,顺便接修儿回宫……”天凡听到后,奇怪为何这句话与自己无关,却被自己听到,腾叔说过是要关于自己的却可听到,原来,这个修儿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