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太宣王宴请群雄,包括乌兰国二公主蓝晶,仰光国来使陆玄公及大楚国富甲一方的众生派主人韩复生,还有以剑术和仁义名扬天下的圣剑庄庄主沈尘扬,所有人皆素身上殿,不可带任何兵器,宴会在太宣王新建的永安殿举行,琼浆佳肴,美人起舞,仙乐飘飘,声势十分庞大。
所有贵宾全都入席后,史官最后传诏“神将国师到——”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白衣锦服,上面是金丝线精绣的盘龙,发束白玉冠,腰围金色玲珑带,挺拨的身躯,不紧不慢从容而又优雅的步伐,脸上带着雍容而淡漠的浅笑,全殿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视在那人身上,这就是穆子晖,被诸国列为神将的穆子晖,所谓神将,那是世人心中无所不能百战百胜的将军,试问各国上下有哪位名将能做到他这样,才三十岁就打退三国,才五年的时间就总共夺得城池九座,也只有他,才配称为神将,才能与自国皇帝平起平坐,同着龙服,“赐座!国师迟了,该罚酒三杯。”太宣王含笑道。
陆玄公诧异,他居然不用行君臣之礼,还身着龙袍,太宣王也毫无异义,难怪探子回报楚王驾崩新帝登基他都未曾回朝,看来这穆子晖正是如他所想,视楚王如无物,对皇位虎视眈眈想取而代之,但就他现在势力来说若是想谋朝篡位也是势在必得,但看这新帝也非范范之辈,大楚上下又大有忠心维护先帝之人,两虎相争,他这渔人自是当定了,看来此次应约出使他是来对了,想到这里,陆玄公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浅笑。
韩复生看着穆子晖,眼神充满嫉妒,做个将军可以做到这样,比当皇帝还要受人景仰,还真是不简单啊。
蓝晶盯着他的眼睛,日前献花时连他人影都未见上一面,这样淡漠的眼神,仿佛一切都不受他重视,却又比任何人都有威严。
“臣——穆子晖,叩见皇上,我皇万岁,万万岁——”突然单膝跪下的他,让在场之人一阵惊叹,太宣王急忙离座,快步走到他面前弯腰,双手扶持他起身:“国师这是做甚?父王在世都赦免你行君臣之礼,何以对朕行如此大礼啊!”
“先王驾崩,皇帝陛下登基,两件大事微臣都因重病在身不能回宫,微臣罪该万死。”被太宣王扶起的穆子晖侧对着陆玄公,脸上内疚之情自是表露得淋漓尽致,如果说方才陆玄公心里还九分肯定穆子晖对楚国已生异心,那么穆子晖这一行礼,又让他心里猜不准了,在一旁看着的楚韦一阵恍惚,说父王驾崩他未回宫尽孝心中有愧他还相信,必竟穆子晖从小就被父王器重,父王待他有如已出,而他对父王也确属忠心,但新皇登基,他从小对他们几个王子就不屑一顾,如今怎会态度完全改变,莫非他们二人早就达成一致?难怪前几日皇兄频频光顾国师府,还把明月封为公主领回皇宫小住。
“国师为大楚鞠躬尽瘁精忠报国,长年在边疆征战,久经沙场劳累成疾,朕怎会不了解你的忠心?”太宣王语气诚恳,“哈哈……,太宣王体恤贤臣实乃名君啊!”陆玄公突然抚须大笑:“久仰神将国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喧昂非同凡响啊!”“陆玄公所言极是,国师雄才伟略武功盖世,确是我大楚奇才。”太宣王转身看向陆玄公,“来,待朕为国师引见,这位便是仰光国舅陆玄公,这位是乌兰国二公主蓝晶,这位是……”太宣公热情的为穆子晖一一引见来使,而穆子晖则逐一浅笑点头,算是见过,并无太多言语,最后招呼完毕,太宣王竟当众拉穆子晖齐坐在正上位,殿内来使更是从心底感到惊憾,此人在大楚的地位果真非同小可。
今晚宴会是以平台形势落座,膳几摆成一个长方形,太宣王坐正上位,左手位是楚国重臣,依次是楚韦,史部大臣楚迪(楚策长子),大学士宋夫京等,右手位即是来使及一些新上任的楚官,依次是陆玄公,蓝晶,沈尘扬,韩复生,王豪等。
太宣王与穆子晖一坐下,使官即刻挥手,周围乐器便马上响起悠扬仙乐,一群身着粉红纱衣的宫娥翩翩入殿,跳起动人舞姿,舞步轻盈,有如夏日艳丽蝴蝶,韩复生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些宫娥个个貌似天仙,眉间点一粒朱心痣,再加上撩人舞姿和炫丽舞服的衬托,让人看得心醉迷离,而且中间有一名女子用白色薄纱蒙面,更是让人有一种雾里看花扑朔迷离的感觉,但现身在皇宫,他怕自己失态,很快便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留意着周围动态,在太宣王的带头下,众人开始讨论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先从殿中宫娥服饰舞姿聊起,再聊道各国各地风情,不知为何,韩复生感觉太宣王尽量在避免谈论国事政事。
“蓝晶敬国师一杯!”乌兰国公主蓝晶突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穆子晖看了她一眼,又偏开头看向正在动情跳舞的宫娥,半晌都未有反映,众人面面相觑,乌兰国不似其它国家重男轻女,乌兰国的女子甚至比男子地位更高,众人更是深知这二公主蓝晶武艺高强,性格爽朗,是乌兰国主最疼爱的女儿,这穆子晖公然如此无礼也是在扫宾主太宣王的面子,一时之间全场静然,太宣王轻轻咳了咳。
“蓝晶敬国师一杯!”蓝晶眼神始终未从穆子晖身上转移,面无表情的提高音量,“理由,你敬我什么?”穆子晖终于收回眼神拿起酒杯在手上把玩,蓝晶嘴唇翕动,一时竟哑然,“看来蓝晶公主不善言辞。”穆子晖突然轻轻笑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把酒杯往后一掷,“蓝晶公主的大皇兄蓝涂,三皇妹蓝诗,皇叔蓝泰还有二万八千精兵都是死于我军下,蓝晶公主怎么敬我?敬我什么?”顿时,全场空气凝滞,“国师,你喝多了。”太宣王注视着穆子晖的眸光带着些许责备,沈尘扬诧异的看着穆子晖,深不可测的眼神,不屑的神情,在这样的场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这其中到底暗藏着怎样的玄机?
蓝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自己内心暗藏的仇恨,她压抑着,一直压抑着,临来时父王一再嘱咐她千万要忍,把仇恨深埋心底,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做到了,却又如此轻易的被他这么随意一点,她心里的仇恨又要不受控制了,她盯着穆子晖,丝毫未查觉自己心里的仇恨已经显示到了脸上,深入眼中,“这样才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才真实。”穆子晖笑道,重新拿了杯酒,“国师何出此言,两国交锋必有死伤,战场无父子,更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蓝晶不敢记挂心里。”蓝晶垂眼坐下,席下玉手轻轻颤抖。“喔?对了,在下尚未多谢公主的献花美意,公主送来的水仙的确世间少有,少有到连香味都变异了。”穆子晖毫不经意的说道,蓝晶手一震,膳几上的酒杯被碰倒,酒水顺着膳几流到她身上,她不知所措的用手胡乱擦着,旁边马上便有宫女上前收拾。
穆子晖伸手在膳几上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眼睛又看向正跳舞的宫娥:“陛下,你这宫娥哪里找来的?不错。”太宣王看蓝晶并未生气,穆子晖又好似无心之说,便使了眼色命人去侍候蓝晶公主,听到穆子晖这样问他便即刻道:“国师一向不近女色,莫非此次是有对得上眼的?那样就太好了,不枉朕费尽心思寻来如此佳人啊。”说着双手一拍,宫娥们马上停止跳舞,中间那个蒙面神秘女子即刻轻盈走到太宣王台前跪下行礼,“嗯,平身,抬起头来,给国师看看。”太宣王含笑说道,那女子身材玲珑有致婀娜多姿,白臂如玉十指纤纤长发垂腰,眉间一粒朱心痣,只见她轻轻抬手掀开面纱,含情脉脉的望着穆子晖,
“如此人间尢物,真是……”众臣惊叹,韩复生含在嘴里的美酒都快要垂到桌上,“国师,如何?”太宣王笑道,“国师艳服不浅啊,太宣王可真会挑人,改日也替本国舅挑一个如何?”陆玄公向太宣王打趣道,眼内余光却在留意着穆子晖的反映,蓝晶此时也是看了看那女子,脸色已渐渐好转,他在适当时机转移了话题,未把事情当众揭穿,证明他对乌兰国或者她还有所利图,那她如今倒不至于没有退路,竟然有退路,那证明她还有希望。
全场上下都在盯着那女子,除了沈尘扬仍在默默喝酒,因为在他心中,已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女子,任何人都比不上她,“不错。”穆子晖看了一眼便垂头喝酒,太宣王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便轻盈行到穆子晖身边,左手拂袖右手拿起一颗葡萄递至他嘴边,众人一时全都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看向他,看看向来不近女色的穆子晖到底如何反映,穆子晖愣了愣,张嘴含住了那颗葡萄,楚韦撇了撇嘴,对穆子素至死不渝的爱情,原来也不过如此,那女子见国师肯吃她喂的葡萄便满是欢喜,即时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伸手去抚穆子晖肩上的一缕长发。
“哈哈……真是人不风流枉壮年啊。”陆玄公第一个大笑了起来:“素闻国师不喜女色,原来是情未到深处啊,美女,还不速速与国师……”“退开。”穆子晖突然一声冷喝,那女子的手尚未碰到他便已被他的霸气吓得坐倒在地,众人都安静下来,接着看好戏,楚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只是太宣王的脸色沉了下来,陆玄公马上闭嘴不语,莫名其妙的看着穆子晖,“国师,你……”蓝晶看到穆子晖的脸色煞是难看,不禁惊讶,“赵争,快扶国师去后宫休息。”太宣王唤着站在一边的黑衣人,“不用。”穆子晖拿起膳几上一壶酒就往嘴里倒里,倒得他满脸都是,素素,素素,为何一想到你就心痛,很痛很痛,“国师——”方才那绝色女子拿起丝巾想要来替他擦拭脸上的酒,“滚——”穆子晖一声低吼,手中的酒杯马上咔嚓一声,众人便见他拳中漏出一团碎粉。
……
穆子晖又喝了几壶酒,才起身向太宣王请辞,太宣王见他脸色难看便不忍强留,只是劝他留在宫中休息,他却不听,摆了摆手,拎着一壶酒便出了大殿,赵争赵雄随后一丈距离跟着,他离去没多久,蓝晶也请辞离去,太宣王使了个眼色,七王爷楚韦便离了座,后面余下的人也未停留多久,很快便由太宣王宣告退席。
陆玄公回到外使臣府东院,快速赶至自己的院廷,“主公——”他刚一入屋,随从便附耳相告,果真不出所料,乌兰国公主蓝晶此次前来确是预备刺杀穆子晖,令愿孤注一掷,也不愿将来对楚国俯首称臣,只是那国仇家恨堆积成的杀气,就可以伤得了高深莫测的穆子晖么?今日宴席上穆子晖淡淡几句话便吓得那蓝晶惊惶失措,“……公主送来的水仙的确世间少有,少有到连香味都变异了……”想得真周全,在水仙花内种毒,无形无色,结果仍是未逃脱穆子晖的法眼,仅凭气味就能分辩出异样,水仙花的香味如此轻淡,即便是种了花毒那差异也非常人能辩,穆子晖啊穆子晖,你当真如此厉害么?
穆子晖在苍莽天幕下策马奔腾,速度快如疾风,紧跟其后的赵争赵雄不得不使出内功助速,才能跟得上他,蓝晶在草原长大,马技自是练得出神入化,却远远追不上紧随其后的赵争赵雄,咬了咬牙,撇下胯下宝马,纵身用轻功追去。
“吁——”前面的白马突然停住,赵争赵雄赶紧收功勒马停在一丈之后,赤泪崖,他想起那夜也是在这个地方,怀中搂着素素,明雪对他说“……若是不放,明日你必定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早知会失去素素,应该回到哪个当初?赤泪崖那夜放手明雪的当初?壁圣殿那日放她离去的当初?还是早在八年前自她离去就该死心的当初?相遇是为了什么?他与素素的相遇,到底是为了分离?留恋,还是忘记?
他自马上跃下,身后的蓝色身影挥剑刺来,他不躲不避不防,径直站在崖边,赵争的八卦喝风阵只用了五成功力,蓝晶的身影便自半空跌落地下,摔得口吐鲜血,全身麻痹,胆敢刺杀主人,若非不是主人早有吩咐,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一具尸体。
“你杀不了我,回去吧!”穆子晖跃上刻着大大红色赤泪崖的蛋形石碑,单膝弓起托着下巴,“你怎知我杀不了你?我……噗——”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你不觉得奇怪么?埋伏的人呢?你从乌兰带来的侍女高手怎么一个不见?”赵争与赵雄也下了马,“你的一切行动,已经设计好的,准备做的,想做的,全在主人掌握之中,主人饶你一命,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赵雄走到她身边:“方才只是五成功力,连一个随从的五成功力都敌不过,你怎么跟主人斗?”蓝晶怒瞪着赵雄,抹着嘴角的鲜血,“你回去吧,主人不杀想你,你也不用担心乌兰国会被主人收伏,主人打了十年仗,真正领军五年,从未想过要侵占别的国家,只想力保大楚太平。”
“呸——”蓝晶一口唾液吐到赵雄脚边,“那六座城池是你父王为救你性命自愿献给先王的,想当年你才十四岁便随军出战,一箭射中了老将军的胸口,害得他……”“赵雄,你今日话太多。”穆子晖撇了撇嘴:“送她回去,顺便跟她聊聊。”“是,主人。”赵雄蹲下来一手捏着蓝晶脸颊,塞了两粒药丸到她嘴里:“吃了它,可以助你恢复内伤。”
……楚韦截住的是沈尘扬,他诧异,他离开时沈尘扬尚在大殿饮酒,轻功如此了得,又进步了,“为何跟踪国师?”楚韦谴退了御林卫士,沈尘扬背手走近,沉声道:“我想知修儿下落。”楚韦更是一惊:“你怎知修儿……”顿了顿:“是云妃告诉你的?”“胡初风是在下师兄,一般人不知。”“原来是他告诉你的,我还以为会有人如此厉害,在朝中也有密使。”看着他坚毅挺拔的身躯,楚韦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撇开眼睛干咳了两声,“七王爷跟楚谦素来最兄弟情深,连你都不知道,看来修儿真是凶多吉少。”沈尘扬看着楚韦表情便知怎么回事,眉头不由微锁,“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修儿是你的外甥也是我的侄儿,我这个做伯父的,居然眼睁睁看他跌落悬崖。”楚韦不禁有些伤感,对于楚修,他一直心存内疚。
初风已经快三个多月未与我联系,不过他之前传消息给我说会去寻修儿,现在我只想知道,听说是穆子晖害了修儿,可有此事?”沈尘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楚韦苦笑:“胡初风即是你师兄,该与你说全事实,说一半不说一半,很容易歪曲事实,拒我所知穆子晖原来是想铲除修儿,可是修儿的意外却不关他事。”“你与楚谦一样,把人想得太简单。”沈尘扬说得轻描淡写却又意味深长,楚韦不语,是他太过简单么?那谁最复杂?
子夜,穆子晖坐在赤泪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单膝弯曲托着下巴,想素素,想父亲,赵争立在他身后,两匹马躺在一边熟醒……
赵雄送蓝晶回使臣府南院,到了府门口,蓝晶已恢复整齐衣着,嘴角血丝也都擦试干净,两人深深对望一眼,一个入府,一个转身上马,马背上赵雄回想起最后与蓝晶那句对话,“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死者已矣,我们应该用余下的生命为活着的人做点事情,还有半个月时间,只要你合作,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便可换来十年太平,我们要成功,便注定要有人牺牲,你可以考虑一晚,明日再给主人答复。”“不必了,我跟你们合作!牺牲我一人,换来乌兰百姓十年安定,值得!”……
陆玄公在灯光下快速写着书函,然后交与一人,“快,一定要赶到乌兰国公主回国前完成一切!”
沈尘扬与楚韦一人提着一坛酒,坐在北院屋顶,看圆月,看点点星光;叹气,叹江湖,叹江山,叹情,叹义;聊天,聊楚谦,聊妹子沈星,聊楚修……
太宣王久坐在龙椅上,端坐,手抓住两边扶手,抓牢,再抓牢,这江山,这龙椅,朕要长坐……
韩复生在史臣府西院房内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搂着的是方才太宣王赐的那个蒙着丝巾的尤物,这尤物可是个未经人事的极品,穆子晖啊穆子晖,人生在世,何必如此固执呢?男人要懂得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你我独醒,抚摸着怀中柔若无骨的玉体,爱不释手,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