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忧界
作者:晨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48

五根五米高的新月形白瓷石各相隔五米之距立地而耸,拱托着一顶圆形碧瓷石于顶部,这六枚瓷石均是天然开采的巨石磨练而制,每根白瓷石上都雕着一条巨龙盘绕,顶部的碧瓷石上雕刻的是一龙一凤戏明珠,那些雕刻的龙凤栩栩如生,似一转眼便会腾飞九宵,那枚龙珠是一枚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一半镶入石内,一半露出,照得亭内光彩夺目,如临仙境,白瓷石色承牙白似一块巨形白玉,远远望去又似是一弯弯新月落入人间,耸立在古铜山顶的飘渺峰上,一条条纯白无瑕的丝幔从碧瓷石内壁缠绕至顶部绕成一朵如絮的云花,再从顶部飘扬洒下,随风飘舞,碧瓷石色承碧绿有如清潭深处最底层那一捧荡去尘土的水,此刻被纯白无瑕的丝幔缠绕着,更有一种扑朔迷离雾中看花的美感,石质光滑而温润,冬日聚集阳光之暖让其内壁温润如玉,夏日任凉风吹去炎阳,内壁清凉,是一块冬暖夏凉的宝石。

那六枚宝石形成的飘云亭,代替了十年前那用木桩所搭的飘流亭,飘云亭里,一身白色锦服外套浅蓝薄袍的男子正望着曲柯台上的那一壶碧螺春发呆,白云翻滚,清香袭人,茶叶沉入壶底,展叶吐翠,身后的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从山下疾速驰来的褐色峻马和马背上那抹青影,眉头微皱。

“叩见主人,赵雄迟了,请主人处罚!”青衣人影一跃下马便跪倒在地,赵争锁眉望着眼前的师弟,眼眸冷光如冰:“十年未见,你被那些荣华富贵名利权势熏蒙了心么?主人在此候你一个时辰了。”“赵雄让主人久等实在罪大恶极,愿受任何处罚,但请主人明鉴,赵雄从未有过异心。”“起来。”声音极轻,语气极淡,不仔细听,仿佛从未讲过,而赵争听见了,却未语,他不明白为何今日他会要来这里,并召了赵雄,十年前主人让赵雄上任御品将军,统领五千铜甲少将留守宫中,却下令十年不得与他们联系……

每年的今日,他总是特别沉静,“起来吧,过来坐。”突然转过头,是满脸的随意,“主人。”赵争望着他,十年未见,主人竟一点未老,甚至是年轻了,连那次病故突变的白发如今也变成墨色,赵争撇了他一眼,眼中仍是满满的怒气,“争,你也坐下。”言毕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一口气,抿一口:“嗯,清香袭人。”右手轻轻一扬,二团粉云飘逸而来,后面即是一白一黑两抹剑影,二乐与四乐手中各端了一个青木拖盘,里面有几只碧玉碟盛着精美的点心,两只白玉壶装着热气腾腾的碧罗春,还有几只透明月光杯,二乐看一眼赵雄,嘻嘻笑起来,小酒窝便跑上了脸:“雄,十年未见,你老了。”“是啊,老了喔,是不是被那个蓝晶公主折磨得呀?呵呵。”四乐也打趣着。

穆子晖的十三个随从中,三吴赵争和双野包括一乐对他一直都是十分的恭谨顺从,从不敢有丝毫不敬,唯有另外那六个乐儿,这十年来竟能渐渐不拘礼的在他面前打趣笑谈,“啊?”赵雄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两个丫头,不敢置信,从前她们在主人面前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一言一行都是看他的颜色指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大胆,“大家都坐下。”

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掌中,抬首望一眼顶部那枚夜明珠,有些刺目,眯起眼,然后闭眼,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曲柯台前围坐的这几个人,正认真严谨的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墨如黑夜的双眸盯着掌心中那物,沉声道:“平淡无奇,与世无争,如它,能够存留多久?一日?二日?三日?乐?”“这点心是燕窝与参粉蒸制,如今时节,存放三日尚可食用,七日,便会霉掉,若是夏季,一日都不可存放。”二乐与四乐齐声答道,脸上表情肃穆而庄严,“而它……”他抬首,望着那颗夜明珠:“永世不朽!”赵雄听毕,眼中有抹惊慌一闪而过,又要开始了么?半晌,他抬头迎向穆子晖那幽深的眸光,那样深不可测的眸光,隐隐透着一丝寒意,却让他势死追逐……

七人敛收内功,在树林中骑马奔腾,每人背后均背着一弯穆家专制的炽焱弓,却没有箭,穆子晖与双野遥遥领先,迅如疾风奔驰在前,紧随其后一丈之距的是赵争与赵雄,二乐与四乐尾随后面两丈之距,两人一路欢歌笑语。

“雄,这两个丫头都是怎么了?疯疯癫癫的,主人似也不在意。”赵雄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月儿。”赵争提了点速,“哦,月儿从小便活泼开朗,近朱者赤,久而久之,便影响了身边的人,主人对她又是疼爱有加,所以也由得那两个丫头了。”赵雄笑笑,赵争一向寡言少语,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短短一个字,他便知道要表达何意,“哎,那里有只梅花鹿,抓来送给月儿做见面礼。”赵雄话毕弓已拉开,“慢着。”赵争急忙大喝,“为何?”赵雄收弓,不解的问,“你未看见那只鹿的鹿茸上系了一缕红绳么?”“红绳?”“这林中之兽,你要射前先看看身上是否有缕红纱或红绳,有的话千万不要射,否则我都保不住你。”赵争严肃道,“哈哈……”前面奔驰的子晖闻言大声狂笑,“扑哧。”二乐四乐及双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争十分不解,什么红纱,他看第二眼时,那只梅花鹿早已闻风而逃,再看看一脸严肃毫无玩笑之意的赵争,心想,这家伙是不是也被月儿影响,居然学会开玩笑了。

忽闻左边林丛中一阵沙响,举弓拉弦,一束疾风即变无形之箭循声射出,却在同时,一抹白影飘然而过,待赵雄回头望去,白野已抱着一只硕大的野兔骑回马背,那只野兔尾巴上居然真有根细细的红绳扎成的小蝴蝶结,吞了吞口水:“真的?”“叫你莫动,真要是射杀了系着红绳的动物你便知道何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赵争瞪着他,“什么意思?难道这些系着红绳的动物是哪个地狱罗刹之物不成?”“正是,你猜对了,那地狱罗刹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她能让你欲哭无泪。”黑野接过话说,赵雄目瞪口呆,巴巴望着一旁窃笑的穆子晖,脑袋一阵恍惚,第一次从他们口里听到这样的戏言,第一次看到主人那毫无拘束的豪放大笑,还有这种……窃笑,他从未见过,是他们么?十几年前冷血无情面如冰霜,任何事物都不放入眼底的人,今日竟会阻止他杀一个动物,甚至,主人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傲世不羁,哪有对什么事物言怕之理,“什么地狱罗刹如此厉害?我倒真想会会。”赵雄嘀咕道,忽觉附近有内力浮涌,大家即刻都安静下来,半晌,一抹白影和一抹紫影远隔十丈之距偏然飘过……只是瞬间,穆子晖便使出光速轻功闪电般追去,赵雄与各随从弃马紧跟其后。

偌大的山洞被烟雾环绕,洞顶上朱红色的“无忧界”三字是用各种千娇百媚的鲜花编排而成,洞口不停往下滴的清水在白雾的环绕下似一串串珍珠链一般光彩夺目,洞内不断传出的欢笑声清脆明朗,随心怡情,宛如天籁,那是两个声音,一男一女。

洞中南面墙上一帘清水顺着石壁上碧绿的青苔流入那一方清亮如镜的碧潭中,明月荡在青藤鲜花编绕的秋芊上笑得无拘无束,怀中抱着一只与她衣襟同色的小白兔,一群彩蝶围着她翩翩飞舞,旁边的水潭里,赤着上身挽起裤脚的明阳正在给一只梅花鹿洗澡,满洞到处都是温驯的动物,兔子、松鼠在蹦蹦跳跳,蝴蝶、青蜓在翩翩飞舞,山石和树枝上到处停栖着不知名的小鸟在叽叽喳喳,两匹狼在水潭边饮着清水,一只老虎在潭边打盹儿,一只长颈鹿站在水潭旁边伸长着脖子舔着明月那两只赤着的玲珑小脚,而那些动物,或者是鹿茸上,或者是小尾巴上,或者是脚上,都系着一缕红绳。

忽然,一只雪狐从洞顶跃入明月怀中,“啊呵,绒儿,你跑哪儿去了?上次给你做记号你就跑了,要是给坏人抓去可怎么办啊?”明月抚着怀中这只雪白的小狐狸,伸出自己的小指,轻轻咬一口:“别动,我给你做记号,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再也没人敢动你了。”小指上的血点上雪绒狐那两只细长的双眼之间,一粒朱心痣顿时让它更为明媚动人,小狐狸静静的把头埋入她怀中,仿佛十分依恋这个浑身散发着清香的怀抱,只是明月的怀抱太小了,挤不下那么多小动物,小白兔被雪绒狐挤了下去,眼看就要掉进水潭,“啊……丝儿……”一声惊呼声响起,明阳纵身一跃接住那只掉下的白兔丝儿,“扑通——”那只打盹的老虎掉进了水潭,“啊哈……”“哈哈……”狂笑,明月笑得弯起了腰,抱着怀中的雪绒狐纵身跃起,在无忧界中使出渡云逸风,似一片飘逸的雪花在随风飘舞,一群彩蝶始终围绕着她,仿佛她是一朵娇艳无比的花儿,那样的吸引着它们……

啊,那是什么?哇,好寒的眼神啊,“扑通——”落入潭中的明月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水,心慌的看着洞口,眨眨眼,再眨眨眼,那人站在阳光射入的洞口,一团白雾环绕着他,轩昂挺拔的身形,巧夺天工的面容,惊为天人的气势,仿佛天神降临,叫人看得心旷神怡,只是那墨黑的双眸,哇啊,冷若冰霜,“晖叔。”“舅舅——”

隔了十年,这是赵雄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明月,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当满头白发声音沙哑的老人赵雄,再度回忆起明月时,犹记得那一日,如空中明月般的人儿是多么的浑然天成,纯洁无瑕,一双眼睛清澈如镜,似能让人看到……自己的内心!

这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笑,却换来了惩罚,明阳被罚去慈心庵面壁思过一个月,而她,当她抱着子晖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看着主人那一脸的冷漠与恼怒,眼中却闪着怜悯的双眸时,赵雄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了,当乌龟遇上铁锤,当水遇上火,当日落遇上月升,当穆子晖遇上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