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还在踌躇去还是不去,天津的张文英已经替他做了决定——大总统要见他。
“我是一个兵,
来自老百姓,
打败了日本狗强盗,
赶跑了罗刹兵,
我是一个兵,
爱国爱人民,
革命战争考验了我,
立场更坚定!
嘿嘿枪杆握得紧,
眼睛看得清,
谁敢犯我强汉,
坚决把它消灭净!”
来接他的汽车还没进天津行营的院子,离得很远便能听见嘹亮的歌声。身旁那个看上去极年轻的联络副官不无风趣的提醒他,歌词中的那个是宝盖头的。不用问,这歌也是大总统自己做的,至于那个大总统也一定是故意的。看来大总统和从前一样,对外立场还是那样的强硬。
讲老实话,梁启内心现在可远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而是七上八下的。老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张文英也只是稍稍得罪了他,他竟联络其他维新派的成员一起鼓动光绪皇帝把张文英踢出了朝廷。梁启与张文英只见过几面,对其为人并不熟悉,听到的也大都只是一些传闻,据说当初英国人派特工潜入张家,刺伤了张文英的夫人,他竟不管不顾的去找人家报仇,硬是顶着世界霸主英国的巨大压力把那个特工收拾掉了,之后与英国人的关系也一直都不大好。当然。谁也没有证实这个传闻到底是真地还是假的。老师现在是在北清那边,张文英就是想对付也鞭长莫及,莫不是他准备要想自己下手。应该也不至于,他若真的想对付自己哪用得着等到现在。何况也有人说张文英颇有容人之量,就是有人当面冒犯他也不怎么计较,还有就是他要真想对付自己,还有必要亲自见一见吗,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虽然军官们对他都还很客气。梁启在会客室里等待却依然忐忑不安,一直陪着自己的那个联络副官不住地道歉,前线突然又有了新的变化,大总统不得不和参谋们一起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虽然他是大总统请来的客人,却也不得不在这里等候了。
“大总统说过。卓如先生学贯中西,是有大才之人。不瞒先生说,我家就在北平当地,休假时曾想去旁听先生的课,只是是不凑巧,那天先生不在,我听的是汤生先生讲地《春秋大义》。大总统说过如今不同以往了,当兵的没文化,国家是不会有前途的,趁年轻多学一些总没有坏处。而且现在当兵也不见得就是一辈子的事,将来退伍了。有一技傍身也不愁吃穿,到哪都能找到活干。那个联络副官不住嘴的说着一些事情,倒是让梁启听得很是惊奇。像他这样的传统知识分子,虽然接受了许多西方地新思维,却还是看不起当兵的,也不屑于他们打交道,对于如今的军队自然也不甚了了。
“倒看不出你对国学还是蛮热心的嘛。那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来说不当吃不当穿。也算不得什么一技之长。大总统虽然又开了科举,但如今的科举也不考这些了。社会上不是有人说国学已经没有用了吗?”梁启试探的问了一句,当然,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卓如先生大可不必理会,不过是些傻缺罢了。”
“傻缺?”梁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这是大总统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傻瓜缺心眼的意思。”
梁启中午刚过到的天津,再坐车到张文英的行营也就是半个来小时地车程,现在晚饭都吃罢了,张文英的军事会议还是没有开完。梁启吃地是湿炒牛河,那军官吃的也是炒牛河,不过他有注意到那联络副官吃的那份似乎很特殊,炒牛河是粤菜的常见菜色,梁启是广东人,自然不会没有讲过,只是他吃的那道炒牛河于自己从前见过的却不大一样。
“卓如先生说的是湿炒牛河,要加茨汁地,这个是干炒牛河,不一样地。”梁启没想到这个军官对于这道菜也是了解的,“所谓干炒牛河讲究镬气,必须猛火快炒,要炒匀之余,手势不能太快,不然粉会碎掉,而油地分量也必须准确控制,不然据说会出油不好吃。我是没有去过广东,不过听说那边的饭馆现在也开始流行这么做了,说起来这也是大总统明的一种新做法,据说如今这已是考验广东厨师炒菜技术的一大测试,手艺好坏一试便知道了。这东西味道不坏,吃起来也方便,在军中颇受欢迎,本来也想让卓如先生尝尝的,但怕不对您的胃口,就还是算了。”
与那联络副官聊了许久,梁启虽然还是不知道张文英找他来做什么,却也看得出绝不是想对付他,心也安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这时他想起来见了面是不是提起不要让学生们这个时侯参军的事,想到这里他却又踌躇了起来。
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那副官显然是累了一天,但精神头还是很足,一直陪在他身边,会客室的门没有关,走道上经过的军官们一个个行色匆匆,梁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目前的战局,那军官只是笑而不答,梁启也没有再多问,他知道,这倒不是信不过自己,军队自有军队的纪律,不该说的绝不能乱说,这倒也不由得让他对那军官高看一眼。他是听人说起过的,在前清,不只是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军官,就是许多文官得了什么机密,往往也是四处炫耀,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国家也因为这样吃了不少亏。
“当真是抱歉,军务繁忙,害卓如先生久等了。”
快11点时,张文英终于露面了,他的样子显得很疲惫,穿了一件看上去很古怪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