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惜春尚未答言,宝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
惜春道:“你这是怎么说,进来也不言语,这么使促狭唬人。你多早晚进来的?”
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邢岫烟施礼,一面又笑问道:“邢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
邢岫烟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你们这些通禅的人比不得我们这些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
宝玉尚未说完,只见邢岫烟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她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
惜春还要下子,邢岫烟忽然说道:“改日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羞怯地问宝玉道:“你从何处来?”
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道:“或是邢岫烟的讥讽?说他定是从黛玉那里来。现如今园子里几乎无人不知他整日缠着黛玉,人人拿这话取笑他。”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
邢岫烟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说话。
惜春也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听见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这也值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
邢岫烟听了这话,想起自家也脸热心跳,脸上必然也是红的,心上一动,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还要去看看妙玉。”
惜春知邢岫烟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
邢岫烟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出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
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
邢岫烟道:“不敢,二爷前请。”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弯弯曲曲,走近潇湘馆,只听得琴声又起。邢岫烟道:“哪里的琴声?”
宝玉道:“想必是宝姐姐在林妹妹那里抚琴呢!”
邢岫烟道:“你怎么知道是宝姑娘?不是林姑娘?”
宝玉道:“她两人的琴声不一样。林妹妹的琴声听着心静,宝姐姐的琴声听着心乱。”
邢岫烟道:“原来她们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
宝玉悉把黛玉和宝钗切磋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她们弹琴如何?”
邢岫烟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
宝玉笑道:“我原说我是个俗人。”说着,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石上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只听得高歌道: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回,听得又唱道: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又歇了一歇。
邢岫烟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
里边又唱道: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相投,思古人兮悲无尤。”
邢岫烟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
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她音调,也觉得过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