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丁武等人惊奇的发现,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盘水煮萝卜,外加莼菜豆腐,可吕文侯的桌子上却放着一块大肉,一锅鱼汤,里面拌着三鲜菜料,就连饭碗里都换成了白米,最惊喜的是还有了一个酒樽,只要举起它,便会有侍者用勺子过来加酒。
“毛遂,还真有你的,看来平原君真要效仿孟尝君待你了!”丁武他们已经知道了吕文侯弹琴的出处,脸上都带着羡慕,还有人打算也来上一手。
吕文侯关心的倒并非是桌上的佳肴,而是平原君是否知道他举荐自己的心意,既然赵胜还没有召见自己,那么这出戏吕文侯决心继续演下去,他将酒菜食用一空,又拍着肚子唱说了起来:“肚皮啊,肚皮!你一定是心满意足了吧,不过我的双腿却酸痛异常,今天我出门办事,来回没有车马,平原君求贤若渴,难道就听不见你们的埋怨嘛?”
这回却没有人感到吃惊了,大家都只是私下窃窃私语,他们也很想看看,平原君到底会怎么对待这个贪心不足的毛遂。用罢晚餐门客们各自起身准备回到居处,吕文侯也随着众人一同往外走。
“你叫毛遂是吧?”吕文侯的面前站立了几个门人,他们青衣打扮,头髻上卷着木簪,看来是几位府上的中等门徒。
“在下便是毛遂。”吕文侯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些担心,这些人脸上个个带着不善。
“哦――食无肉,出无车的就是你吧?你来这里才多久啊?认识我们几个嘛?”发问者是个身材瘦长的青年,他身后站在两人,一位孔武有力,一位略上了年纪。
“这……在下还未请教?”吕文侯平时连话都和他们说不上,更不要说问名讳了。
“既然不认识,今天就给你介绍一番,我姓贾名旭,来平原君府上七载了,当初曾一人匹马,替主上入齐收回一笔久欠不还的货资,百金未失一毫交到了府上,因故升为中等之客!”原来这青年名叫贾旭,来到这里也颇有些年头了。
“这位是公孙子都,赵国饱学的宿儒,三年前舌辩楚国七位学子,言及古今,学冠内外,闻者无不折服。”贾旭指着身边的中年人说。
“他名唤龙甲!本是燕人,平原君出使燕国,车陷沼地,十人围车无法推动,他仅凭一己之力,将车抬出陷坑,当称世所罕见的力士!”贾旭说完,那壮汉鼻中重重哼出了一口气,撸起衣袖看了看吕文侯。
“三位……三位大材,今日幸会……”吕文侯算是明白了,感情自己的作为没有引起平原君的关注,到是碍了别人的观瞻了。
“我等算什么材士,府上数千食客,能为上者不过区区数十人,以我等作为,不过混个饱食,也从不敢奢望车马相载,毛先生来府月余,已是食有酒肉,刚才又为车驾吟唱,想来定有非凡之处,我等不愿看先生埋没,也怕损了主上的爱贤之名,故甘做砖石,以衬先生玉璧。”贾旭等便是看不惯吕文侯的给鼻子登脸,要在众人面前丢他的颜面。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只是信口……”吕文侯毕竟不是毛遂,若按毛遂的性子此时必然已怒目应战,以吕文侯文弱的性格,在关键时刻依旧暴露无遗。
“先生怎么会是信口胡言呢,看你斯文模样,脸色白净,也没有喝酒上头,难道是不给我等面子嘛?”贾旭等也看出了吕文侯的底气不足。
“不……今日多有不便……不若……”吕文侯气喘心跳,渐渐不敢抬头再看众人的眼光。
“有何不便啊?毛先生也是七尺男儿,腰配长剑,刚才不还在高唱激昂之辞嘛?今日有众人见证,请先生屈尊和我等三人较艺,若比策论,则不才在下奉陪,若比才学,公孙先生唱和,若比男子气嘛,自有龙甲相较,就请阁下不吝赐教了!”
“在下……力不能及……”吕文侯脑子又混乱了起来,此时别说比试,就是言语都十分吃力了。
贾旭等了一会,见吕文侯还是不肯应承,便大声道:“毛遂!凭你也敢食鱼肉!行车马?你若怕输,我等也不为难,仍留两条路由君自选!要么给我们磕上三个响头……”
贾旭的话让吕文侯心中一怒,抬起目光看着他们,“要么――滚――出――平原府!”贾旭拉长字音说得人人耳闻。
吕文侯想不到他们居然要逼自己出府,这些人仗着身负技艺,硬是不让自己下台,他到这里并非为了衣食温饱,而是期望能为赵国做些什么,能够不辜负郭新华、毛遂等对自己的信任和企盼,可现在反成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当下如果有枪在手,他真恨不得每人给他们一颗铁花生,但这又能于事何补呢?自己在这里又成了取笑的靶子,留下只能徒添耻辱,反正长平已经救不成,难道还要天天寄人篱下受尽冷热讥讽嘛?还真不如去找鬼奴和他们的戎人部落,在那里至少自己还算是个人。
看热闹的人群里藏着一双眼睛,那就是府上的总管李庆,早就有人把话传到了他的耳里,他也想看看这吕文侯究竟有什么非常之举,因此一直没有出面。
“毛先生,你就和大伙认个错,都是同府食客,何必如此较真呢?”丁武在一旁圆场到,他从吕文侯的眼里看出了离去之意。
四周没有人做声,大家都在等着吕文侯做最后的表态,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家丁急急跑了过来,贴着李庆的耳边言语了几句,李庆急忙跟了出去,赵胜的车驾已经快到府门前了。
赵胜终于从宫中回来了,赵孝成王君臣商讨了许久,依旧没有一个决议,重臣们都在龙台宫数日了,赵王身体也还虚弱,便暂时遣散了群臣,让他们回家细细思虑,明日再做计较,平原君多日衣未解带,心中气血多有不平,整个人也是十分的疲倦。
赵胜刚一下车,李庆等就在府门前等候了,众人陪着平原君快步入内,“李庆,这几日府上可有什么事情?”赵胜离开几日,也不知家中有否变故。
“回大人,府内上下平安。”李庆连忙回答,赵胜微微点头,而今他的心思都得扑在国事上,家中太平总算求得几分安慰。
“不过门人中起了点事端。”李庆一人在前开着路。
“事端?说来听听。”赵胜收住了脚步。
“其实也不是大事,一个叫毛遂的食客,就是虞庆大人举荐的那个,效仿孟尝门下冯谖,弹剑索要酒食车马,小人看在虞上卿的面子,已经安排了他的饮食,今日有几位门客不平,要和他比试,眼下正在那里僵持着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为这些起争执!传我的话,再有为享遇起纷争者,统统赶出府去!我的门下不要这些逐利之徒!”赵胜内心本就憋着一股气,听那李庆言语,也不待细问分辨就下了言令,说罢向着内府而去。
李庆从赵胜的态度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平原君过去不是那么急躁的,等将赵胜送入寝居之处,他拉住一个跟随入宫的门人问:“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那门人也在宫中数日,关于长平战事的消息早就在内廷传开,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李庆,这消息在谁耳边都无异于一个惊雷,李庆半响做不得声。
吕文侯恨恨看着眼前傲慢的三人,心里去意已决,转身就要去收拾行礼,丁武在身后死死拉住相劝:“毛遂!你就忍一忍,服个软也就过去了,你不是还要见平原君嘛!”
丁武的话让他耳边一振,是啊,他还没有面陈平原君,此样一去,今后怕再无机缘了,可要他当众磕头,这也实在难以应命。
“别吵了!你们都别吵了!平原君回府了!刚刚传来天大的消息――长平败了!四十万赵军都被杀神白起坑杀了!”一个得到消息的食客挤入了人群。
这回人群像是炸了锅,大家都围着他细问起来,谁都不再关心刚才的赌赛了,看着围成团扎成堆的人众,只有吕文侯独自坐倒在地上,长平完了,赵括完了,郭团也……这段历史他再熟识不过,根本没有必要再听别人的言传了。
自己成了少数几个逃出死地的人,但盼着他讨救兵的全团兄弟,却都和毛遂一样,成了被自己辜负的魂魄,他满含热泪朝着长平方向跪了下来。
不管有人注意,还是没有人注意,吕文侯双手撑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他是为赵军死难的将士,也是为和自己一起来到赵国的同胞,而今能有所作为的只剩自己了,吕文侯心里以为只有他逃了出来,但凡他活着,他便要替他们向秦人讨还这笔血债。
读书人往往意气用事,正所谓平时慷慨成仁易,事到临头一死难,吕文侯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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