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府库中的东西也搬运的差不多,剩下还有月余的粮食,这些如果算上正在撤走的难民可算捉襟见肘,可要是留给他们这些人,就能对付上一段时间了。
随难民撤退的库吏前来请示:“大人,城里的存粮是否要留下十日?”他被允许前往邯郸,因为很多搬运、清点的事情都需他过手,这人其实是齐臻的妻弟,府库这样重用的所在自然要交给自己人。
听了舅老的话,齐郡守狠狠瞪了他一眼,库吏也是好心,这座城能守十日便是皇天后土了,留多了等于资助了秦军。“那……那就……留五日?”见姐夫面色不善,他伸出五指再问道。
齐臻立码也伸出五指回应了小舅子――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库吏留下五指山的脑袋差点找不到北。“全都留下,不中用的东西,武安是那么容易丢的?”齐臻的言行使属下信心大增,看来郡守决心死守了。
捂着脸的郡吏嘴里暗骂着匆匆离开了,心里盘算着去姐姐面前告状,齐臻甩着深疼的手掌心里想:不开眼的东西,没见老爷我也要留守嘛?其实齐郡守也是错怪了妻弟,前几日他曾当着妻子的面说,如果守城最多三天,这“贤妻”和自己的弟弟一交代,小舅子留下整整十天的口粮也算够意思了,只是这府吏还是没有摸准姐夫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无端挨上这一巴掌了。
不过齐臻这手是留对了,因为郭新华和胡长海也正在商量着粮食的事情,他们的想法可不一样,他们考虑的就是如何把粮食弄出城去,假如余粮不多,齐郡守知道了后铁定是会不踏实的。
一队秦人的士卒背着弓弩挎着长刀在夜里巡视着,他们手里没有举火把,这是白起让部将故意安排的,他们巡逻的位置也在秦营的外围,围绕大营每隔数里就有一支或几只这样的巡逻队,就其密度而言,对手渗透也是轻而易举的,虽然有可能在行动后被包抄,但只要四处开花,多半也折损不了几人。
可这些巡逻兵是有“伙伴”的,他们都不是两条腿行走的人,而是长嘴滴着口水,内含尖牙如锯的韩卢,这是一种产于战国时韩地的猛犬,毛色纯黑体态修长,尖嘴长吻嗅觉灵敏,擅长奔跑和追踪,是当时有名的猎犬。
其时诸侯王间都喜围猎逐鹿,有一群好狗自然是人人艳羡的事情,韩王被秦国攻打窘迫,在给秦王的实惠中除了土地和珠宝,也少不了许多韩国的特产,其中就包括几百条这样的韩卢。
白起不喜欢猎兽,他喜欢的是猎国,因此原来这些狗都有专人看管着,可现在到了用它们的时候,牧犬人在夜里给狗眼罩上了黑布,这样狗目瞳孔的反光就不会暴露目标了,狗有灵敏的嗅觉,在人的牵扯下,依旧可以自如的行走。
犬鼻腔上部表面有许多皱褶的嗅黏膜,如德国牧羊犬为150平方厘米,而人类仅4平方厘米。犬嗅黏膜内大约有2亿个具有嗅觉功能的嗅细胞,是人类的40倍。健康的犬鼻镜始终是湿润的,这是因为湿润的鼻镜吸附空气中的悬浮气味,并将其结合在感觉**上,所以犬能嗅出400~500米远的人气味,能在一大堆石头中辨别出一块仅在人手中握过2秒钟的石头。
如此一来这些看似松散的巡逻队却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防线,斗诚派往偷袭的人马很快被秦人圈定了,数支发现目标的秦军联合追击,本想偷袭的人反被袭击了。
当耳边想起犬吠声时,斗诚便知道坏事了,他不能在这里等着手下的集合,不然自己也会成为秦军的目标,他让随行点上数个火把插在雪地上,同时带着手下人向另一个方向猛跑,一边将夜里用来御寒的酒水洒在了足迹上。
斗诚是个经验丰富的逃亡者,不然当初他也不可能从楚国来到赵国,插火把是为了吸引追兵的目光,人眼往往会做出自觉的判断,但那不一定都是对的,看见火光的追兵和凭嗅觉追赶的猎犬会发生感官上的分歧,而酒精能够刺激狗鼻,让它短时间内嗅觉短路和麻木。
秦人也没有追踪到远离大营的地方,可是当晚六七支近百人的偷袭队伍却都没有回来,斗诚带着手下连夜就转移了,白起也透露给他一个信号,如果他继续那么干,凭着这些猎犬和手下的人马,若要较真是可以轻松围剿他们的。
天明后秦人离开了营地,斗诚带人悄悄潜了回来,那里没有了人迹,却留下了数缕不绝的黑烟,靠百焦黑的尸体被叠加在一起焚烧,不少还被直接开了膛,看来秦人连俘虏都不屑留下,这是秦军以特有的方式告诉他们:抵抗者都没有好的下场。
在掩埋了这些弟兄后,斗诚内心的仇恨又深了几分,不过凭他们几千人依旧不足以和白起周旋下去了,当初他让郭新华他们拉走了满载钱财的牛车,他们曾口口声声说要抗秦,眼下斗诚想起了冥人。
他派去跟踪的人也回来了,冥人果然在武安停了下来,而且在那里拉起了数万人马,看样子的确要和秦军开战,斗诚看不惯赵国的军马,但这些冥人似乎和自己一样,是一支自由武装,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恨秦人,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这些冥兵他看得上。
于是和孙兴等人一商量,他们带领着几千人的队伍,打算赶在白起大军的前面去武安,在那里就可以把抗击秦军的手指捏成拳头了,这几日袭扰虽然没有造成秦人的重大损失,可拖延了秦军的进军速度,在无意中也帮了郭新华他们的忙。
咸阳也早就飘落了雪花,宫殿前积雪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裹暖挡寒,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十天来到这里了,他是赵王派往秦国求和的使者楼缓,他曾是赵国的重臣,侍奉过赵武灵王,后又入秦为昭王相国,致力于秦赵交好。
武灵王蒙沙丘之难(注1),惠文王尚幼,政归于公子成及奉阳君李兑,李兑对外主张合纵,曾与苏秦协力发动五国(赵、楚、齐、魏、韩)联兵攻秦,进屯成皋(今河南荥阳西北),无功而退。因此秦昭王去除了楼缓的相位,但他依旧奔走于两国之间。
由于他在秦赵都曾供职,且颇有渊源的关系,此次赵孝成王请他入咸阳替赵国周转,而关于谈判的条件却没有明确的界定,谁料秦昭襄王在得知楼缓到来后,拒绝见他,因此每日他都在冰天雪地中立在宫门之外,希望秦王可以召见。
每日来往秦宫的官员和使节都见到他这样站立在那里,心中不免唏嘘,楼缓也是秦赵耆宿,这般年纪却还在雪中孤立,使见者心怜。
一辆辆马车从楼缓身边经过,不远处的车驾里有人掀开了帘子观望着,车夫顶了顶头上的帽毡说:“那就是替赵使秦的楼缓,如此年纪还忠心国事,真让人感佩啊!”
车里的乘者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用去找他了,直接去范雎府上吧。”车夫疑惑地说:“难道不问问楼大人情势嘛?”
乘者笑言道:“一目了然何需多问,走!”他就是蔺相如举荐,赵王派往咸阳充当说客的苏代。楼缓的名气在诸侯间也不小,苏代原本想先找到他问询,但看到此情此景,又不知为何改了注意。
苏代随车来到了范雎的府邸,此时范相国朝议还没有回来,门外已经等着很多拜访的宾客,不少远道而来的全都带着精美的礼盒或宝物。
苏代从车里取出一个普通的木盒让车夫递给管事,同时又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车夫点头下了马车,门口等候的人见车把式手中的盒子寒酸朴素,心中都暗暗好笑,这样的东西如何能拿得出手?
那管事已经将不少东西装在身后的抬架之上,范雎回府后会先审阅,来访者为了早些被接见,往往塞给管事几锭银子用于打点。
他看见车夫手中普通的木盒,再一瞅身后五光十色的礼品,心中就先轻怠了几分,接过盒子也不多问,往礼物中一塞就没下文了。
车夫也不见怪,只从腰中取出一物递给了管事,门人漏出指缝一看,那是黄澄澄直耀人眼的一块金子!也不待他发问,车夫管自走下了台阶,回到了车上。
过了一个多时辰,范相的马车在众人的注目下回到了府邸,门人在四下隔开来访者,宾客知道是相国回府,全都翘首以盼,但谁也不敢大声。
范雎走下马车直视前方而行,府人此时会把今日的拜帖递上,有重要就会事先提醒,范雎本来只扫一眼帖子,可今日他瞥了一眼抬架上的礼品,因为那里有一个简陋的木匣,居然放在了所有锦盒的最上层。
注1:赵武灵王因废长立幼带来赵国多方势力的倾轧,最后被权臣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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