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陵城秦淮河畔,太白楼丝毫不畏惧冬夜的枯寒,彻夜通眠。香软木榻边上温着酒,弹着曲,城内依旧有不少权贵公子舍不得这女人怀,温柔乡,尽情纵乐着。
太白楼后院的那条空寂小街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似乎堆垒着不少事物,用厚厚的毯子盖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浓郁酒香。
赶车的是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身材姣好,脸上蒙着一张黑巾,不过那几个护院却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方脸上的黑巾,也不去理会她,随手一招呼,便五六成群,打着哈欠上来将车上的坛子纷纷往院子里搬去。
车上的坛子搬空了,那女人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带着她的马车消失在黑漆漆的街口,那几个护院依旧靠在门前打着哈欠,不过一个哈欠没打完,七八条大汉不知中了什么邪,头一歪,全部倒在了地上。
很快,那个女人又赶着她的马车回来了,冷着眼看了看脚边歪倒的护院,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随着她的这声轻嗤,原本空空如也的马车上却跳下几条人影,鬼魅般进入了太白楼后院,半柱香时间之后,整座太白楼忽然燃起冲天大火,将半条秦淮河都映得通红。
后院的女人和马车已经趁乱离开了,太白楼里饮酒寻欢的酒客们高声呼喊着跑了出来,楼里的伙计和护院也都纷纷提水救火。但是他们折腾了半天才发现这火不但起得邪门,而且还浇不灭,整座太白楼大部分地方都被人浇上了油,这油不但烧得旺,还闻着有一股奇怪的酒香,眨眼功夫,这一座太白楼就被烧了一半。
当公孙令赶到的时候,整座太白楼已经只剩下一堆焦木碎石,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面前零星散乱的未烬火苗,公孙令满脸寒霜,沉声对着身后的一名手下问道:“今日城内可有异动?”
“有,就在方才有人出城了,我们已经派了人跟上去。”
公孙令点点头,眼中寒光暗敛,“七星府果然不可小觑,我在金陵城里布下这么多人手,还是被他们钻了空子,不过这一回定叫你们有来无回。走,我要亲自去看看这次他七星府派来的是何许人物。”
金陵城外,七星府的人马正在不断撤退,而在后面追赶的公孙令早就发出令箭,城外各大小镇上驻扎的长江王府上人马得了命令,也纷纷围拢而来。
而洪三似乎并不急着突围而去,他将公孙令引出了金陵城后便整顿人马,沿路埋伏了起来,七星府的七星剑阵威力虽然不及真正的泰山七星门的一成,但是对付公孙令身边跟着的这些个三流角色却是绰绰有余。
还没等公孙令追上洪三,他身边的人马就折损过半,沿途伏击的七星府弟子一击即退,不管中与不中都不恋战,剑光一闪便又逃入夜林中不知去向。
而这公孙令脑子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丝毫不管身边人马的伤亡,只是一个劲地追了下去。
洪三好整以暇地带着手下在前头等着公孙令,见公孙令带着十来个疲惫不堪的手下赶到自己面前,洪三不禁笑道:“公孙公子好兴致,大半夜的还跑这么远来在下。”
公孙令眯着眼睛扫了眼洪三身后站着的七星府弟子,从容下马,拍了拍衣角的尘泥,淡淡道:“太白楼是你烧的?”
洪三照实点头,将一大车子的油装作是酒送进太白楼里就是他的主意,那油不是普通的油,是他花了不少价钱请行家专门调制的火油,一点即燃,油不尽火不灭。
“是澹台鸿彦那老儿派你来的?”
洪三摇头道:“非也,这只是洪某一时兴起而已。”
“一时兴起就敢烧了太白楼,若是你有备而来,岂不是能将整座金陵城都付之一炬?”
“哈,公孙公子这话言重了,金陵城与我无冤无仇,我烧它作甚,倒是你爹的那座侯爷府造得不错,说不定哪日有空我可以顺路去串串门。”
公孙令打量着洪三,冷冷道:“你觉得凭你现在的人马,可以将我擒下么?”
洪三一愣,故作惊讶道:“难道公孙公子还有其他脱身妙计不成?”
公孙令闻言却忽然大笑起来:“你真当我公孙令是傻子么?明知陷阱还一头往里扎进来,小子,你未免太自信了点,也不想想为何太行三十六寨的人会与我爹联手对付七星府。”
洪三心中一紧,虽觉得有几分不妥,但脸上依旧淡定,不屑道:“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就凭一个长江王,能使唤地动太行三十六寨的高手?小心别到最后引火烧身。”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你,左右你也过不了今夜了。你可听说过太阴宗么?”
公孙令似乎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急,与洪三一言一句聊着。
“太阴宗?”
洪三眉头微皱,他好像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想不起来这名字的含义。
“不错,我便是太阴宗勾魂使座下第四弟子,就连那太行山三十六寨总寨主马行空见了我师父也得礼让三分,别以为只有你澹台家背后有个七星门,我长江王府在这一点上也不输于你。”
说至最后,公孙令的语调一转,身上顿时浮现出淡黑色的魔气,单手一张,卷起一股阴冷劲气,逼得周围几名七星府弟子变色后退。
公孙令一动,在场所有人都动了,动得最快的那人便是洪三,方才公孙令一出手他就知道不妙,直至方才,他才知道公孙令和他老子长江王公孙治不一样,他居然是魔门太阴宗的弟子,而且一身修为不可小觑,在此之前,公孙令从来没有显露过自身功夫,这一点上的疏忽,却让洪三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七星府的情报里对公孙令的涉及极少,洪三只知道长江王的这个儿子自小就不在金陵城里,平日里也很少回来,父子俩看上去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公孙令也极少插手生意场上的事。而正是这个似乎无足轻重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魔门太阴宗的高徒,就连马行空,盛毒龙,赛金花这样的魔门高手都会被其请动,联手对付七星府,不得不说,长江王这手棋下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洪三身形如风,直接对上了公孙令,见洪三挟势而来,公孙令冷冷一笑,双手一翻,袖里便飞出一团黑气,直扑洪三面门。
洪三不闪不避,双拳一振,想用拳劲将黑气震开,哪里料到他双手刚接触到那团黑气,便觉手臂经脉好似被寒霜冻结,体内真气滞涩不前,惊骇之下,急忙撤手掠回。而公孙令丝毫不给洪三喘气的机会,双手齐挥,黑气渐长,往洪三飞袭而去。
这团黑气乃是公孙令在阴山太阴宗修炼了十多年的太阴真气,太阴真气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魔功,至阴至寒,寻常人只要沾上一点便禁受不住。虽然洪三体质特殊,但是公孙令的修为却还要在他之上,两相一交手,他便暂落下风。
洪三此刻只能运气护住双拳,勉强用拳劲将黑气抵御在外,却再也近不得公孙令的身,而公孙令此刻却游刃有余,不但全力压制着洪三,而且还能腾出手去对付其余人,只要被他的太阴真气沾上,那些个七星府弟子轻则真气受阻,只能勉强自保,重则筋脉摧毁,抽搐倒地。
这样一来,原来的优势荡然无存,人人都忌惮太阴真气,而长江王府的人马却信心倍增,居然反压七星府一头。
见自家人马颓势越来越明显,洪三一咬牙,脚步一错,撤身数丈开外,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就往嘴里猛灌几口,烈酒入肚,将阴冷的太阴真气尽数驱散,洪三浑身真气暴涨,再也无所畏惧,脚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瞬间就飞至公孙令身侧,五指一捏,右拳骤然呼啸而出。
听得响声,公孙令神色一紧,急忙运气回防,这太阴真气可攻可守,洪三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上面如击棉絮无处着力,只是将这太阴真气打散了几分,却并没有给公孙令造成太大伤害。不过洪三可没有就这样停手,脚步再前踏半步,右拳刚撤,左拳便至,他也不管公孙令身上的黑气究竟是何物,只管将所学拳法逐一使出,往对手身上招呼。
洪三步步紧逼,一拳快过一拳,而公孙令此刻却只能节节后退,不知为何,他苦修多年的太阴真气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扯住,不但挣脱不开,就连控制御敌都很困难,只能堪堪护住自己。洪三的拳劲好似江涌,一浪叠过一浪,延绵不绝的拳势气吞如虎,卷得周遭风雪四散飞扬,白色的冰雪掺杂着黑色的真气,在月光下显得尤为怪异。
更加怪异的是公孙令的脸,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是在阴山,他的修为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而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愣头小子,也不知道使得什么拳法,居然逼得他只有招架的份,本命交修的太阴真气被对方拳势给死死压制住,一身所学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