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璞见她不答，似乎正在凝目深思，夜色中水雾人形轻微颤动，既诡异又好看，不禁又想道：“她真是麒麟兽的魂灵吗？”忽听那女子缓缓道：“其实万物于世间，实无高下之分，只有灵愚之别。你们人心里以为非人的便是妖、是怪，唯有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灵物，却不知大家都是天地所生，不过各聚灵气不同而已。心中有人，便是人，心中有妖，便做妖，心中有魔，便成魔。哪有不可变易的道理？根本同真身如何没多少相干。你看到我兽身也好，人身也好，不过只是我此时心中所想所生的幻像罢了。”

张璞只觉这番道理竟是自己平生从未听见过，跟父母师兄们所言自然是大不相同，可若要说她说得不对，也难以辩驳，便问道：“那你此时究竟是妖还是人呢？”

那女子似乎微微一怔，竟茫然难答，半晌才道：“你这孩子呀，你为什么要召我魂魄出来呢？”

“我想瞧瞧麒麟兽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不怕我会伤害你吗？”

张璞扬手，掌中五色雷光跃动，傲然道：“召灵符不光能召来你的魂魄，我还可以用五雷正法将你驱散。”

那女子微笑道：“真了不起，小小年纪，五雷正法便练到了第四层，许多老道士穷其一生心力也及不上你，只是，小家伙，你明明是天师教的传人，如何却会得知妖的修炼之法？”

张璞大吃一惊，没料到竟被她说破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对别人说这件事！”忽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啊，你，原来你便是那个孩子，可……”神情甚为不解。

张璞忍不住道：“怎么？”

那女子摇了摇头，没回答，张璞追问道：“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听出他声音中孩子气的恳求之意，那女子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捏了捏张璞的脸颊，张璞只觉脸上似被水气拂过，听她道：“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只怕不能明白，不说也罢！真要知道就去问你的父亲吧！”

张璞见她这等可亲，又忍不住问道：“你真是万妖之王吗？”

“万妖之王？”那女子微微地笑了，“人们既将他们认做是妖，那么说我是万妖之王，也不算错。”

张璞仰起头，期待地问出自己最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被囚在这井中？你不是与天地共生的神兽吗？”

那女子微微仰头，她的神情似乎比月光还要轻柔，“有时候当一个人连性命都不要的时候，就是神也不能抵御呀！”

“我不明白。”

那女子却没再答他的疑问，而是仰望明月，声音中似有叹息之意，“呀，四百年了，我已经整整四百年没有瞧见月亮了。我昔日在山林中时，是夜夜与它为伴的，不知月里的那位仙子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寂寞吗？”

“月里的仙子你是说嫦娥吗？”

“是呀，她已经忍受了千千万万世的寂寞，她还必须忍受下去，而我呢，也要千千万万世地忍受下去，孩子，你不会明白，这就是不灭生命的悲哀之处。”

“我不明白！”张璞是越来越觉得这个麒麟兽有意思了，虽然她说的话自己很多都不懂，但不妨碍他直觉地喜欢她，并觉得她很亲切，这便是妖？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样的妖有什么可怕呢？

“不明白什么？小家伙，我是你见到的第一个妖吗？”

张璞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你跟别人说起的不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