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院门被拍的“呯呯”作响，冰兰抓着凝玉胳臂的那只手都有点痉挛了，“坏了坏了，这次大太太一定要打死咱们两个不可。”

齐攸看着凝玉被抓的龇牙咧嘴，更加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自己也是害怕，还是说道，“我……我会保护你们的。她们要罚你，我就陪着你们。”毕竟这是她的丫鬟，是跟着她的人。她想爹爹和澹台锦在外头打仗，能有人更随他们出生入死，他们必然也是会保护自己的士兵的，他们的士兵也必定信任他们。

只不过齐攸似乎注定成不了将领，就算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两个小丫鬟也不怎么信任她。

冰兰听她说完话，就把头摇得更厉害了，“姑娘还是要先自保，过后再去求大爷，这样我们才能有命。”

听得齐攸又是眼神一暗，去求澹台锦？天知道她都多久没见着澹台锦了，澹台锦这次就一定会来看她吗？澹台锦一定觉得齐攸这个小废物太无趣了，养大了随便嫁了算了，也算完成了对旧友的承诺。

静雪磨蹭着才走出堂屋的门，东边厢房的帘子就被人不耐烦地猛地一掀，才睡醒还打着呵欠的鹊儿走了出来，“是谁大白天的还关着院门，要死啊？”

静雪气得说了一句，“知道大白天的你还睡懒觉，要懒死的小蹄子。”

鹊儿见是静雪骂她，便不回嘴，似乎是这时候才醒过腔来，发觉院子里气氛不对。便懒散散地靠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静雪瞥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是安的什么心，气得站住了脚，倒平静了下来，唤一个小丫头去开门，自己在院子里等着。

齐攸也走到了门边，看了鹊儿一眼，心中一阵厌恶。冰兰和凝玉在齐攸的身后紧紧跟着，齐攸都能感觉到冰兰不停在发抖，弄得她都快跟着抖了。

外头一个小丫鬟本来是在扫院子的，这时候丢了扫帚已经跑到门口。齐攸提心吊胆地盯着自家院子大门，生怕大门洞开，便要有一伙气急败坏的老婆子闯进来。谁知小丫鬟拉开院门，门口只站着一个婆子，齐攸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那婆子是谁，不过看静雪却像是认识的，匆匆几步上去行了个礼，便跟那婆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齐攸只听见那婆子才大声说了一句“大公子”，静雪便连连摆手，那婆子会意，放低了音量，再底下的话便全听不真切了。

冰兰机灵，在齐攸身后为她解释，“这不是大太太的人，是采买上头的女人。喔，她还是静雪姐姐的表姑妈，是个寡妇。”

正说着静雪已经转身回来，冰兰连忙住口，吐了吐舌头，“幸亏不是大太太派来拿我们的。”

齐攸没说话，她看出来静雪的面色绝没有轻松的意思。静雪进了屋才要说什么，身后鹊儿也脚跟脚地进了来，静雪便住了口。

齐攸本来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半大孩子，既不想事也不思量人心，可是毕竟在澹台府里几个月了，见的人比从前十年加在一起见过的还多，纵然不想不思量，可是毕竟在看在听。方才静雪本来是要说话的，可是见了鹊儿进来便住口不说，她看得清楚，这自然是说鹊儿并不可靠。何况她如今忽然明白，现下已不是只想着谁疼顾自己，谁爱怜自己的时候，身后的丫鬟是依附于自己生存的，澹台锦把她们交给自己，虽然是要她们伺候约束自己的，可是自己也因此不是一个人，是担着责任的。

齐攸转头去看鹊儿，视线相对，鹊儿忽然觉得齐攸的眼睛还未这么亮过，她竟不敢拿出往日里嘲笑轻蔑的样子。因见齐攸衣裳上带着墨汁，便陪笑道，“姑娘该换件衣裳才是，奴婢……”

“你出去。”齐攸的声音清亮干脆地响起。

鹊儿一怔。连静雪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回头向鹊儿道，“姑娘的脾气，妹妹是知道的。今日姑娘心情不好，妹妹别在这里站着了，且去别处转转吧。”

鹊儿纵然着恼可是也是无法，齐攸再不济也是她的主子，何况还有静雪这个她根本得罪不起的大丫头。

鹊儿才出去，静雪立时便关了房门，回头向齐攸笑道，“姑娘聪明，鹊儿是大太太给的丫头，有些话不能当她面上说是对的。只是……”静雪停了停，“打发鹊儿出门的话说的太过直接了。”

齐攸抬头望着静雪，褐色的眼睛里像是沁着一汪清水。

静雪看着便知道她没怎么听明白，忍不住笑了出来。跟着却正了颜色，慢慢说道，“姑娘，像这样的时候，你可以指给鹊儿一件差事去做，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她便不得不做，自然也就走开了。她是大太太给的，若不给她三分脸面就是不给大太太脸，不但别人瞅着不好，就是日后……”静雪说到这里，顾虑身边还有凝玉、冰兰，便不往下说了。

谁知冰兰最是口快，接过静雪的话头便说了下去，“日后大太太定然会指着别的事来寻姑娘的不是，姑娘早晚吃亏。”

说得静雪笑了，伸手在冰兰的腮帮子上拧了一把，“就是你的嘴快，出了这个院子，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静雪的手重，冰兰被掐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说。齐攸忍不住偷偷笑了，静雪也看着她微笑，“我看姑娘是个聪明的，自打来府里虽然荒唐事做了不少，可是却极少说话。不说话旁人便不知道姑娘的底细性情，甚至不知道姑娘是聪明还是糊涂。奴婢是澹台府里的家生子，所以知道……”静雪悄悄笑了笑，“从前大公子在府里的时候，也整日做荒唐事，常常是一整天下来一句话也不说的，家下人等都议论说大公子蠢笨，谁知日后才知道，大公子竟有将兵只能，本是极聪明的人。如此说来，姑娘倒极像是大公子少年时的模样。”

齐攸甚少被人夸奖，静雪的话又长，她听到后来，脸已经红透了。她会像澹台锦……那可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一时间觉得云里雾里的，可是这话她却觉得像是印在心上，自觉再难拂去。一时想起澹台锦来，她忽然清醒了，想起方才那婆子口里说过“大公子”，她又着急起来。

“静雪姐姐，方才那妈妈对你说了什么？”齐攸着急地问道。

静雪被这一问也才想起来来，“哎哟”了一声，“我都忘记说正事了，啰嗦了这半日废话，姑娘莫怪我。是这样，方才来的是我姑妈，她来跟我捎话来说，大夫请不成了，这会子街上已经戒严了。”

“戒严？”齐攸吃了一惊，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小家小户的女孩，又是武将之女，跟深闺里不识外间冷暖的姑娘不同，她知道国都里若是清街戒严，定然是出了大事。再想起方才那嬷嬷提起过澹台锦，心里越发不安，“那……是否与澹台……与表哥有干系？”

“姑妈说今日净街的不是寻常那些军校，而是身上带着蔷薇猛虎徽记的兵丁。”静雪说道，又想了想，似乎仍旧不得头绪，“既然是大爷手下的人在净街，那大爷自然是无事的，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不寻常罢了。”

齐攸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可我爹爹说，行军打仗的时候不合常理的事便是最紧要的事。”

一句话说的静雪和两个小丫鬟都笑了，静雪先说道，“看姑娘这副认真模样，又说这些老道的话，这才是最不合常理的。”

齐攸的脸一热，冰兰和凝玉都跟着静雪打趣的话笑起来，齐攸却想了起来，自己依着澹台锦表妹的身份，是不该有行军打仗的爹爹的。幸好静雪没有多说，齐攸想起方才静雪说的，不多说话是聪明之举，忽然有了一点领悟，低下头去寻思。她是甚少琢磨事儿的人，现在突然觉得要寻思的事情不少，连脑子都有点胀的感觉。

齐攸一时不说话，冰兰便急切地问了一句，“可既然是大公子的人在净街，也就是说大公子肯定回不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这下可坏了。大太太的人要把咱们捏扁搓圆，连个帮姑娘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何况太医也不能请来，连挡一挡的功夫也没有了。”

静雪摇摇头，“咱们出不了府去请太医，上屋里自然也出不了府，请不了太医，现在不定怎么忙乱呢，应该分不出功夫来找姑娘的晦气。”

齐攸没有出声，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澹台锦。这一次她不再说出口，可是心里却越想越觉得古怪，她知道猛虎骑，也就是猛虎蔷薇骑，是爹爹跟澹台锦一起打造的骑兵，极善野战，爹爹说过这支骑兵日后成了气候，是要有大作为的，现在国主却突然调猛虎骑来干些寻街兵卒干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