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阵静默,苏子卿望着身旁那一排书脊,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无意识似的轻轻地抚摸着书架下层的一卷竹简。
静悄悄的室内,齐攸呆呆地望着苏子卿,只觉得她美得无法言喻,又飘渺得像是一个魂魄,所以齐攸几乎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口中呼出的气也会吹散了眼前的女人。
她就是澹台锦在普宁寺中私会的女子,当日齐攸未见到她的容颜,可是却牢牢记住了声音气度。今日见到了她的容颜,没有旁的感觉,只是觉得……果然应当是这样的相貌啊。
齐攸其实有点心酸,后来她想,苏子卿是画中才会有的美人,自己站在她的身边……就相当于画里美人身边的石桌上的锦盒里的一只苹果——那差别几乎就是天壤之别。
苏子卿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说话,“那日你也在普宁寺?我记得……阿锦那时是骑马来的,带着的只有男子啊。难道……是阿锦让你这样来问我的吗?”一句话问出口,不等齐攸回答,她自己就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是,阿锦不会这样做事。”
齐攸闭上了自己的小嘴,她刚要说自己是偶然来的跟澹台锦无关,可是苏子卿就自己回答了。一声“阿锦”出口,齐攸的骨头酥软了半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澹台锦那只老虎竟也会有这么软绵绵的名字。
她想了想,“上一次,苏姐姐给了表哥一些书信。苏姐姐既然能拿到国主的书信,必然也能读到,苏姐姐是不是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苏子卿微颦了一下眉头,可是跟着便笑了,望着齐攸,像是在逗小孩子,“阿锦早年丧母,从未听说他有表妹。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齐攸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她就是仗着胆子来跟苏子卿说话,问一些不该小孩子知道的事。她的脸些微地红了,后退了一步,“我……”她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谁家的小孩,“我就叫齐攸。”
“齐姑娘,”苏子卿点点头,也不再问,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眼波流转,“我在这里掌管国主的来往书信各种卷宗已经有好几年了。有时确也会有一些人来向我打听一些事,只是,你是这些人里年岁最小的。我虽然从不会回答那些问题,可是却有几分好奇,想知道齐姑娘这样的小孩子想知道关于国主的什么事呢?”
齐攸抬起头,说得毫不犹豫,似乎早就想好了想要的是什么,“我听说表哥的爹爹是被烨北的刺客杀死的,我想请姐姐给我查查看,就在老侯爷辞世的那几日,有没有哪位边将有信过来,内容是关于烨北国骑兵主力调动的。”齐攸咬了咬嘴唇。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苏子卿问道。
齐攸舔了舔嘴唇,没有开口,齐攸最擅长的从来都是沉默。
苏子卿微微思索了一下,“但凡边境有异动,在边军中历练的虎贲郎们必然都会有密报上奏,七年以前的军报已经不重要,若真有这样的密折,便是我这样的女官也可以查阅。只是,那样的军事戍边的将军同样会具表上奏,兵部自然也会留底,阿锦若想知道这个该是很容易的。”
齐攸的脸更红了,“我只是……只是自己想知道。”
她以为苏子卿必定会追问下来,本来正不自在,没想到苏子卿只是看了看她,便就此打住了,“说的我也好奇了,我便替姑娘查查看。”
齐攸松了一口气,“那我明日过来看你。”齐攸又犹豫了一下,“苏姐姐自己住么冷冰冰的地方不会寂寞么?表哥……不好么?”
苏子卿似笑非笑,却认真端详起齐攸来,齐攸本想装作随口一问,不料自己实在是心机城府都极有限,心口就这么呯呯呯呯地跳起来,明显得愚蠢,齐攸一见苏子卿若有所悟的神态,就知道自己被瞧透了,窘迫起来,就想转身告辞,
“齐姑娘,”苏子卿唤住了她,“齐姑娘想问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想必姑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吧?我劝姑娘,把知道的事情跟阿锦说说,之后,便不要再管这些事了。阴谋是男人们做的事,大好的姑娘家,不要去掺和这些事。想来今日姑娘能站在这宫阙之下,必是十分得阿锦疼爱的。以阿锦的性子,姑娘只要事事依靠他便可以了,他自然能护得姑娘周全,姑娘非要强出头,恐怕到了真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身后也没了阿锦。”
齐攸一动不动,苏子卿的声音清越透着一股子怅然,可是在齐攸听起来却像是警钟长鸣,震得她脊背都微微冒汗。苏子卿说得有理,以她齐攸的心智,现在干的事就是太不知道自己斤两,若是晚上就去把自己蔷薇猛猫的荷包里的东西转交给澹台锦,她定然是能大大地松一口气的。
苏子卿一直在看着她,在宫中的日子久了,年纪不大却城府颇深的孩子她见得多了,倒是齐攸这样藏不住事的孩子反倒是难得了。
齐攸低头叹了口气,一只微凉的手落到了头顶。她愣了一下,顶着苏子卿的手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那个画里真真一般的女子正抚摸着自己的头,窗外风云变幻,一缕阳光从小窗外透进来,落在女子的头顶,她苍白的面容仿佛真要变得透明了,齐攸有点害怕,她站在阳光底下,真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视线相对,苏子卿倏地收回了手,似乎有些惊讶自己的举动,她转开了视线,望着小窗外,“姑娘该去了。我说的话,姑娘该想想。”
齐攸认真地点了点头,自己本就是个傻孩子,就做个傻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往自己身上强拉那些苦差事呢。
向外走了三步,齐攸又回了头,留恋地望了望苏子卿,原来澹台锦喜欢的女子是这样的,澹台锦要自己学这个做那个,就是为了要做她那样的女子,然后再嫁个才高八斗的男人么?
齐攸自己哆嗦了一下,自家先替澹台锦死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