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生不完的闷气，澹台锦拉着她的手快步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抄近路把她拎回澹台府。

回了她房里，澹台锦那张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找不出话来骂她的意思。齐攸也不认错，反正自己所有恶劣的德行都被澹台锦见识了，他不喜欢自己也是可想而知的，还不如干脆怎么高兴怎么来。

澹台锦刚要开口训斥，齐攸先烦躁起来，突然伸手抱住澹台锦的腰。澹台锦一怔，满头雾水，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齐攸的力道后退，结果发现自己是被齐攸推到了门外。齐攸松手关门上门闩，动作又是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澹台锦愣在门外，对着关死的房门目瞪口呆，猛回头看见齐攸那两个本来正在看热闹的小丫鬟飞也似的闪回厢房的房门。又听见屋里头静雪忍着笑的声音，“姑娘，你是疯魔了不成？”

又听见齐攸说，“不许给他开门。反正他就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不要管东管西，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他什么干系？嫁不了那些蠢猪公子哥儿，我还不能嫁给城东卖糖人的吗？谁稀罕公侯府第？”跟着又是一声关门声，大约是齐攸进了卧房，又把卧房的门关上从里头落了门闩。

静雪不等她说完就赶着说她，“姑娘快别说了，那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话吗？看人家笑话。”

一面说着一面给澹台锦打开了门，澹台锦也没进去，透过门口看到里面的碧纱橱果然关的死死的。

齐攸那欠揍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要不然就没人笑话我了吗？我还怕多一件事被人笑话吗？小爷我本来就是被笑大的。”

澹台锦恨的牙痒痒，从前只知道齐攸敢说，可还不知道她一下子能有这么多话，如今胆子也大了，越发连他的名讳都当中叫嚣出来。“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天开始，谁爱怎样笑话就怎样笑，我爱怎样就怎样。澹台锦，你要是生气就把我赶出去，反正我也不配住在你家里，也不稀罕你收养我。”

澹台锦听到后来终于动了怒气，“好！齐攸你有种，那你就赶紧给我开门，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静雪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澹台锦，“大爷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跟一个小孩子怄气？”

澹台锦忍住了怒气，等了一会，齐攸的声音又传出来，“今天太困了，你明天再赶走我吧。”

澹台锦无可奈何，“你还学会小混混的做派了是不是？”

“主不应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齐攸突然文绉绉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句。

澹台锦一愣，这话倒有出处，出自《孙子兵法》，主上不应因愤怒而出兵，将军不应因愤怒而作战，齐攸是在说他不应该因为一时生气就决定不要她了。澹台锦忍不住笑了，一是这丫头真是敢说，二是……齐攸出人意料的地方还真是多。

“看来你最近还真是读了几本书。”澹台锦叹了口气。

齐攸扁着嘴，自己换下粘了泥水的裙子，磨磨蹭蹭偷偷摸摸地开了门，外头只有静雪带着小丫鬟在收拾她方才踩出来的泥水脚印子，齐攸愣呆呆地看着门口，澹台锦早就已经离开了。

“姑娘今日脾气可真大。”静雪闻声抬头瞧她，“姑娘可饿不饿？”

齐攸没有回答，她的脚步极轻，悄悄地走出房门，静雪没听到齐攸回答，又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才发觉齐攸不见了。

澹台府里晚上不算安静，齐攸避过了那些聚众耍钱的婆子，想着或许可以去马厩里瞧瞧她的马，她以前那么想骑马，现在终于学会了，可是这段日子她竟然把这个都忘记了。

月光很好，澹台府的子孙们已经荒废武功许久了，能跑马的这块地方成了府里最静得一块地方。

齐攸挽起袖子伸手进去摸了摸自己的小马，一道影子投在她的头上挡住了月光。

“刚学会骑马，就想在月亮地里骑？”

齐攸一惊，猛然回头，那人就独自一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齐攸扁了嘴，低下头，“你……做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澹台锦远远地就看见齐攸慢吞吞地走过来，已经换了月白色的裙子，在如水的月华之下微微地泛着水色的蓝。澹台锦缓缓地舒了口气，觉得这样看着齐攸便很舒服，杀戮、阴谋、朝局……那些本来让他的心口绷紧的事都暂时隐没掉，远去了。是啊，他总是一个人，所以有时候已经忘记了跟人平常的说话。

他走近了齐攸，伸手揽住她单薄的肩头，把她搂到了自己的身边。“是先生让你读的那些书？国主应该不喜欢什么兵书战策。”

“是别人指点给我看的。”齐攸靠在澹台锦的身上，侧过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能感觉到他衣服里的软甲，难道在家里也不会解下甲胄吗？

“你在宫里才待了一天，就结识了什么人？还会教你读这个书？”澹台锦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宫里的两位少主教给你的么？”

齐攸摇摇头。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穆洛是公主。”

澹台锦只是听了这句话，心里就了然了齐攸为什么闷闷不乐，他不会安慰小女孩。“攸儿将来真打算嫁给城东卖糖人的？”

齐攸低头，闷得像只糖猫。

澹台锦揽着齐攸走了几步，“国主的两个儿子是怎么样的人？”

“嗯……”齐攸想了想，“大的那个叫穆瑄，颐指气使的，有点像澹台钧，看着就是蠢货。另外一个叫穆璃，总是魂不知道哪里去的样子。”

澹台锦点点头，“两个少主我也没太见过。不过，就是说，两个人攸儿都没看中吧？”

齐攸难得敏感，抬起头来，“你想要把我嫁给国主的儿子？”

“如果国主的儿子是个难得的，你为什么不能嫁给她？”澹台锦慢慢地向前走，齐攸跟着。“攸儿不想读书，不愿意做女红，可攸儿已经快十四岁，过了十五岁就是出嫁的年龄，攸儿跟我说说，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想嫁给……我爹那样的人。”齐攸吞咽了一下，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刚才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男人，还好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嘴。

“军人？武士？”澹台锦摇了摇头，“我和你爹爹这样的人，都是在刀刃上行走的人。你是被谁抛下的？嫁给武士，或许还会被抛下一次。我绝不会把你嫁给武士的。”

齐攸抬起头偷偷地打量着澹台锦，那张刚毅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齐攸又低下了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