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身上疲倦，纵有画珠为我揉捏了几下，却依然酸疼的厉害。想起昨晚的放纵无度，脸上已有些发烫，幸而施了脂粉，好歹掩饰了过去。因这日是我的千秋，众妃们如捧月般将我簇拥，一并请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音阁听戏。

弘烨下了朝，匆匆处理完朝务，便赶往畅音阁为我庆生。他出现时已将近黄昏，正好上了一圆桌的御膳。他邀我坐他身旁，我见两位太后在场，不敢僭越。他只笑说：“今日你的千秋，理应上座。”

两位太后入了座，众妃谢恩，也一同入席。张四德命了侍膳太监来往席间，忙得不亦乐乎。戏台子上敲敲打打，铿锵昂扬，自是热闹非凡。

芸妃端着酒盏，笑吟吟地说：“我祝皇后娘娘芳颜永驻，与皇上举案齐眉。”说罢，她痛快地饮尽。

我颔首回应，亦端起酒盏微抿了口。皇太后笑着瞅了眼芸妃，道：“今儿是皇后的千秋，芸儿这丫头说的倒像是大婚时的吉祥话。”

芸妃笑了笑，说：“我口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句吉祥话，总不会有错的。”

我再度举杯，笑说：“妹妹过谦了，皇上还常跟我说，妹妹蕙质兰心，为人处事细致如尘呢。”芸妃听我如此说，心头自然欢喜，朝弘烨投去羞赧一笑。我饮罢干洌的酒水，只听台上‘锵锵锵’的一阵，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弘烨不动声色地坐着，目光仿佛始终在戏台上，私下却忽然将我的手一握，悄悄地用指尖在我的手心里一道一道的划着。我正诧异，按照他划的笔画在心里连成一体，竟然是……

我心匪石，不可转！

我转眸瞧他，只见他嘴角轻扬，那抹欲说还休的笑容，竟让人不可自拔。他定是因为我方才的那句话，这会儿在给我表心迹呢！我痴痴地笑了，笑他的深情和稚气。

我也在他手心里划下一句话：我心亦然！

他唇角的弯弧愈发明显了，将我的手暗暗扣住，冲着台上忽然大喊了一声：“好！”众妃闻见他称赞，也连连附和，只道是那武生演的极好，唯有我知道他这声‘好’究竟意指何物！

台上连番演出，点的剧目皆是热闹戏。酒宴过了三巡，千秋宴已将近尾声，戏台上的唱腔忽地婉转了些，我抬目瞧去，却不知是谁点了出《长生殿》，这会儿弹唱之词如诉悲凉――

细听那词，竟写的摧心掏肺：破不喇马嵬驿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罗巾血。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嗳莽天涯，谁吊梨花榭？可怜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鹃声冷啼月……

我心一滞，手上渗出些细碎的汗。弘烨皱了皱眉头，轻声问一旁的张四德：“是谁点了这出？”

张四德见他愠怒的语气，便忙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的单上没这出，不知怎就唱了？”

弘烨蹙着眉头，微怒，却不想惊扰了两位太后，悄悄与张四德说：“赶紧叫他们撤了！”

且说张四德刚去后台，这边的芳美人忽然捂着嘴匆忙离席，却已躲不及，扶着露儿就往暗角处呕吐不止，只将腹中的黄水都吐尽了，仍恶心干呕。隐隐中，众人面上神色各异，各自怀着不容他人揣摩的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