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至翎秀宫,已然是垂暮之色了。宫门口来往太监脚步纷乱,迎头便撞过来,猛然见了我,手上端的铜盆哗啦落地,溅了满地水渍。他正欲慌忙向我请安,我只摆了摆手,问:“里头情况如何了?”
那小太监满头大汗,这会儿又是惊魂未定,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也不难为他,叫了顺子等随行的太监留下来帮忙,一边携着画珠入了寝宫。
低低的呜咽声,如受伤的猫儿似的泣着,房中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皇太后与众妃们只坐在外堂上,芸妃陪在皇太后身侧,安慰道:“太后切莫伤心,保重身体才要紧呢。”
我沉步上前,晚妃颓着眼眸,手上的绢子轻拭眼角,与我轻声说道:“娘娘,芳妹妹的皇儿没了……”
我耳边嗡嗡的,只闻见一些细碎的哭泣声,心里揪得紧。我侧眸瞧向内室,虽隔着山水插屏,却亦然能见弘烨坐在床头,不住地安抚芳容华。
皇太后脸色难看,睨着我,道:“你身为皇后,后宫都由你当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最后一个到。太皇太后常说你贤惠知礼,我问你,自从芳容华有孕后,你可曾亲临探视过?你要知道,你可是嫡母,即便你不能母仪天下,但至少不能对皇上的子嗣不闻不问吧?”
我低首,身上隐隐发烫,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一般。我敛眉垂目,才道:“是臣妾没有照拂好容华妹妹,是臣妾的疏忽。”
皇太后沉沉叹息,不愿再多瞧我一眼。芸妃替皇太后顺着气,在旁说道:“太后,皇后娘娘近来也是因为身子不适,才会有所忽略,太后要怪就怪我们这些做姐姐的,没有替皇后娘娘分忧,让芳妹妹受这样的苦。”芸妃这几句话,恭谦有礼,自是讨皇太后舒心。
我的脚上似有镣铁般沉重,只垂着头说:“臣妾去瞧瞧芳妹妹。”皇太后微微叹息,轻道了一声:“去吧。”
卧房里,芳容华脸色枯槁,身如浮萍般依靠在弘烨怀里,只是将弘烨的手紧紧地握着,轻声哭诉,犹若游丝:“皇上,妾身没用,没有照顾好皇儿……”
弘烨见我入内,身子往外撤了些许,却不料芳容华恐慌他离去,反而愈发将他抱紧了。我蹙着眉,朝弘烨轻摇螓首,示意他不必顾忌。我见露儿绞了热手巾,便接了过来,亲自坐到床沿,替芳容华将脸上的冷汗擦去,说:“妹妹不要难过,妹妹还这样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再孕皇子,千万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弘烨凝眸看我,说:“皇后说的是。”
芳容华美眸一转,却又是两行清泪落下,伤心地说:“皇上关心妾身的皇儿,常常亲临翎秀宫,妾身却不能为皇上留住血脉,妾身对不住皇上,无颜面见皇上。”
我见她苍白无助的脸,亦为她动容,喉间只感着猩热难受。画珠扶着我起身,我只轻声问露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滑胎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