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暗室闻香影 明处现杀机
作者:出剑笑江湖      更新:2022-05-11 17:31      字数:16551

李玄淡淡地说:“我在门外并没有站多久,只不过刚刚好听到一些我不该听到的话而已。”

小青脸上居然很快又恢复如常,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笑嘻嘻地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苏剑笑横移了一步,似有意似无意般挡在了李玄和小青中间。卫十五娘怔了一怔,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诧异,他却只作不知。

李玄看着他,眼中忽然露出一点感激的神色。

这种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虽然只是似有似无,却仿佛比别人要诚挚和热烈得多。

“大哥马上就会回来。”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沉着,但是苏剑笑已经听出了一丝异样。

李玄忽然迈步从苏剑笑身边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墙边。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只见李玄伸手在墙上的某个角落轻轻地拍了三下。那墙壁原本看起来十分完整,这时却像是被加持了某种魔法一般,忽然间从中裂了开来,露出一扇门户。

“这是一间秘室,除了我,应该没有别人知道。进入秘室之后,在门左边的墙上可以看到一块凸起的砖,轻拍一下门就会合上。这里的一切我自会向大哥解释。”

他说完,再也没有看屋里的人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看躺在地上的韦景纶,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小青眼珠一转,皱着眉头说:“这个人阴深深的,不像个好人。说什么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室,我看不能相信他。”

苏剑笑心里虽然相信李玄是出于好意,但是也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秘室。

卫十五娘忽然说:“我相信他。”

她叹了一口气,仿佛有无限的感伤。

卫十五娘说:“每一个人原本都是有父母、家庭的,而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这个废弃的田园原来是李玄过去的家。

哪一个江湖上的浪子,不是曾经有过疼爱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有过自己温暖的家园呢?又有谁是天生就愿意在这险恶的江湖上忍受凡人难以想像的凄风冷雨的呢?只是这已经破落的田园背后,又藏着怎样一个充满了痛苦和辛酸的故事?

苏剑笑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阵辛酸。他知道,在这人世之间,这样的故事,这里绝对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青忽然又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声说:“喂,你们再不进去的话,可能就再也进不去了。”

苏剑笑诧异起来:“你难道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么?”

小青闭上眼睛,悠然说道:“当然了。这里马上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我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戏呢。”

说完竟然再不理会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苏剑笑也不再坚持。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她不去害别人已经是别人的福气,别人却是万万难以动她一根毫毛。

秘室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居徒四壁,也不知是用来作什么的。此刻室内自然是积满了灰尘,所幸倒还干爽。门边果然有一块凸起的砖。苏剑笑在砖上拍了一下,那墙果然又慢慢地合上了。

秘室中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一片安静,只剩下苏剑笑和卫十五娘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听来,显得有些刺耳。

卫十五娘在墙边坐了下来,苏剑笑也坐了下去。渐渐的苏剑笑听到卫十五娘的心跳声,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

黑暗中感到她的身躯靠了过来,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苏剑笑想起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幕,知道她现在已经不似过去般害羞,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温香,不由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想到这几年她也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不由心里一阵刺痛和自责,暗暗决心今后再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了。

卫十五娘把头靠在苏剑笑肩上。鼻端传来淡淡的发香,苏剑笑心里别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只是想到自己的前路之上,正不知有多少危险和灾难,心中又不禁凛然。

卫十五娘幽幽地说:“四哥。你以后还会离开我么?”

苏剑笑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会离开她么?他对她的感情,更多的只是一种兄妹之情,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一定是如此。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他的心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给了那个人了。她那轻盈曼妙的身影,清纯美丽的容颜,温柔多情的眼神,宜喜宜嗔的笑脸早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内心深处。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个人可以与她相比,再无一个人可以代替她。从她离开人世的那一瞬起,他的心也已经随她而去。在多少个漫漫的长夜,在美梦中沉睡,又在恶梦中惊醒,在深深的内心刺痛中煎熬。他的心早已经死了。

而他,一个江湖中的浪子,一个无依无靠的游客,凭什么可以给卫十五娘安全?又凭什么可以给她幸福呢。

只是,现在的他,又能说什么呢。

苏剑笑长久无语,卫十五娘又往他怀里一靠。苏剑笑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卫十五娘险险就要摔倒。苏剑笑连忙伸手抱住了她,卫十五娘趁势双手搂住了他的腰,竟然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再也不肯动弹。

这样的亲密接触早已经超出了兄妹应有的界限,苏剑笑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大是尴尬。更要命的是,怀中的卫十五娘的身体居然慢慢变得燥热起来,鼻息也越来越粗,到了后来,竟然变成了隐隐的轻哼。

苏剑笑大大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会有这种变化,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无措。

幸好就在这时,墙的那一面已经有了动静。

宋猛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二弟在么?”跟着是一声怒喝:“二弟!”

卫十五娘的身体立即变得僵硬,缓缓坐直了身体。苏剑笑则大大舒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惊呼:“二哥!”这一声却是出自李玄之口。

苏剑笑心中不由暗笑李玄戏果然演得逼真,真不知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外面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里面却已经有了变故!

等苏剑笑觉察出危险逼近,知道不妙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一根手指从黑暗深处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点中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身上的三处穴道。同时一个柔和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你们最好不要出声。”

这声音仿佛很轻,但是混在在外面传进来的嘈杂的声响中,却还是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传入两人耳中。这声音仿佛说得很客气,就像是在同你商量,丝毫没有威吓的味道。但是这句话却分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剑笑的心一下子变得一片冰冷。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秘室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但是这个秘室里面怎么可能有人?苏剑笑进来时早已经把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要说人,就是一只蚊子都没见到。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人专等外面有了动静,苏剑笑和卫十五娘都把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才出手,显然是谋定而动。而他在黑暗中认穴居然如此之准,不问可知乃是一个高手。

苏剑笑越想越惊。刚才还决心再不让卫十五娘受人欺负,谁知这个念头尤在脑际缠绕,他们却已经双双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这时,外面的吵闹已经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威严沉着,却又透着一股子慈祥的苍老声音说道:“小青,别闹了。快告诉宋大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青嘻嘻笑着说:“好吧,既然是沈爷爷你让我说的,我就告诉他们好了。其实事情一点都不复杂。”

接着她就连说带笑,绘声绘色地说出一番话来。大意是韦景纶正要教训她时,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趁他分心,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偷偷地溜走了。这时候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云。

这番话自然是合情合理,不由得人不信。想必宋猛听完之后也只能暗自懊恼。

密室中那神秘的人忽然说道:“苏兄,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情景呢?”

那人说着,并不等待苏剑笑回答。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忽然之间有一道光线从墙上透了进来。那光线并不明亮,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凑到墙边。苏剑笑借这光线向卫十五娘看去,却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在这依稀的光影中,也正看着自己。

苏剑笑暗中叹了一口气,转头看那光线来处。只见在墙上陷进去一个小孔,孔中正有一道裂缝。想起外面墙上原是有几道裂缝的。如今看来,这些裂缝只怕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裂缝了。

那人忽然伸出手来,点了苏剑笑和卫十五娘的哑穴。

“这种时候在下不得不分外小心,还望苏兄和卫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苏剑笑心说:就算见怪又能如何?这人始终如此彬彬有礼,实在有些让人费解。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朦胧中只见那人伸手在苏剑笑面前的墙上摸了一下,苏剑笑顿觉一亮,一道裂缝出现在眼前。那裂缝虽然很细,但是外面的情景却一目了然。

最先入眼是一个老人。这老人的头发虽已经苍白如雪,但是腰杆依然挺直,双眼依然炯炯有神,特别是他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相信即便是在密集的人群之中,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苏剑笑马上就肯定这人正是“碧雨宫”的七大长老之中声望最高的一位,江湖人称“举剑谈君子,掩卷作先生”的沈问天。

沈问天身后站着两个中年人。两人俱都气定神闲,目露精光,显然也是碧雨宫中的高手。而小青此刻靠在沈问天身上,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摇啊摇的,正在撒娇。宋猛和李玄向外而立,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韦景纶却还躺在地上沉“睡”未醒。

这时小青已经结束了她的故事,她最后说:“这个姓韦的好凶喔,如果不是他们把他点倒啊,爷爷你就再也见不到小青了。”说到这里竟然仿佛有些哽咽起来,依偎到了沈问天怀里。

沈问天哼了一声,显然对韦景纶大为不满。宋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中正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哀伤和无奈。

苏剑笑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只觉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阴谋的开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六刀盟”让宋猛他们把小青带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为了把她交还给“碧雨宫”这么简单。

沈问天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来之前已经做了种种猜测,设想了种种可能的情况。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小青。

这里看样子是发生了一些变故,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此刻小青已经平平安安地回到他身边,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他都已经不怕。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阴谋诡计已经太多,遇到的凶险场面也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此刻他还能站得这么直,这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击倒他。

沈问天轻咳了一声,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老朽先多谢宋大侠不辞辛劳长途跋涉将少宫主送回来。此番浓情厚意,碧雨宫上下齐感大恩。”

宋猛说:“在下等人只是遵命行事,沈长老不必客气。”

沈问天说:“不知贵上是哪一位?”

宋猛说:“这个恕在下不便奉告。”

沈问天:“那么不知贵上是否还有什么示下?”

宋猛摇摇头,说:“在下的任务只是将少宫主平安交给沈长老,其它事情就非我等所能知晓了。”

“哦?”沈问天不由得皱了皱眉。对方既然废了这么大周折,千里迢迢将人送回来,纵使没有阴谋,至少也是有求于他才对。难道说对方仅仅是为了向他示好?或者真的是做善事不求回报?

他此刻当然有许多疑问,只可惜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些疑问的答案。

意外发生得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迅速、离奇、可怕得多。

最先变化的是沈问天的脸色。

他的脸上忽然间露出一种吃惊的神色。

不单单是吃惊,他的眼神中竟然出现了一种绝望的恐惧。

这种神色如果出现在别人脸上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出现在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见过了多少诡秘神奇的事情的沈问天脸上,就不仅奇怪,甚至有点恐怖了。

他猛地用力把怀里的小青横里推到一边。这一推彷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身体因为痛苦而弯曲。他蹬蹬蹬地向后退了几步,嘴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你是……”

只有两个字。

方才他推开小青时,小青的身体恰好挡住了苏剑笑的视线,使他无法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快他就看见沈问天腹部正露出一截刀柄,刀身已经完全插入他的腹中。

沈问天一生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作为“碧雨宫”七大长老之一,他功力之强,足以傲视群雄。如今虽然年岁已长,但是这样一把短刀插在这样一个部位,绝对不应该马上就能要他的命。

但是他却只说了两个字。

然后他就倒下。

气绝。

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却都几乎怀疑自己置身梦中。

沈问天居然死了。

这个几乎不可能被击倒的巨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死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惊呆了,一瞬间,周围死一样的沉静。

然后是小青的一声惨叫,扑到倒在地上的身躯上。

这一声惨叫把所有人从震惊中唤醒过来。苏剑笑斜眼向身旁那人看去,模糊中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座亘古以来就盘桓在此的岩石,仿佛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外面瞬间乱成一团。跟随沈问天来的两个人也惊醒过来,大步抢上前来。其中一人忽然怒喝一声,一把将痛哭中的小青推到一旁。

他这一推的力道无疑十分之大,小青几乎是横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吃惊地看着他们。

那推开他的中年人紧紧盯着小青。他的眼中尽是怒火,十分骇人。倘若这怒火能杀人,小青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那人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杀害我师傅。”

小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声说道:“你说什么?”

那人厉声说:“实事俱在,你还想不承认么?我杀了你!”

话声未落,他腰间的长剑已然到了他的手上,一剑刺出。

这一剑出手的力道、部位、速度俱都十分犀利,俨然一派大家风范。慢说小青这样一个小女孩,就算是多年在江湖中打滚的朋友,也未必能躲得开。

另一中年人却忽然出手,一把抓住同伴握剑的手。那一剑勘勘在小青鼻尖停住,剑尖尤自颤动不已。

后来那人喝道:“师弟,不可鲁莽。”

那师弟厉声说:“师兄,你我亲眼所见,这妖女杀了师傅,你还犹豫什么。快放开我。”

小青急促地说:“不是我……”

那师弟说:“不是你是谁?明明只有你一个人在师傅身边,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师傅自杀的么?”

小青说:“沈爷爷当然不会自杀……”

那师弟说:“师兄,你听到没有,她也承认了……”

那师兄显然比较冷静:“师弟,小青姑娘乃是宫主的女儿,纵是她杀的,也应先禀明宫主,再作决断。”

这剧变实在来得太突然,太快速,太不可思议,苏剑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小青竟会杀了沈问天,然而眼前看到的每一件事却都在证明着她就是凶手。

那师弟已经怒喝起来:“放屁。这妖女公然勾结‘六刀盟’的贼子杀害师傅,就算她是天皇老子,我也要替师傅报仇。”说完,他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盯在宋猛脸上。

宋猛大声喝道:“袁大侠,你怎么能含血喷人。”

那师兄也说:“师弟,实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可乱说。”

姓袁的说:“呸,事实就在眼前,他们还想狡辩不成?”

宋猛向前跨了一步,大声说:“就算这女孩杀了你师傅,又与我‘六刀盟’何关?”

姓袁的说:“当然……”

“有关”两字还没有说完,宋猛已经闪电般拔出他那名镇天下的“断金刀”,一刀劈了过去。

宋猛这一步上前,与那姓袁的距离本就近了。这一刀更是集结了他全身功力,威猛难当,即使是公平交手,那姓袁的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何况此刻他的一只手正被他的师兄抓住,行动本就不便,再加上事起突然,如何能避得开。断金刀结结实实地斩在他的脖子上,一颗脑袋登时被一刀斩下。

鲜血如泉水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那师兄的头脸。

这一下变化更是出人意表。莫非这一切真的是宋猛策划好的不成?

苏剑笑吃惊地望向卫十五娘,却见她也是一脸惊吓,意外之情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倘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怕是早已经惊呼出声来。

身边那神秘人居然也在此时霍的站了起来。

宋猛一刀斩杀一人后,丝毫没有停顿,反手一刀就向那师兄劈去。那师兄反应却十分敏捷,情急之下,一抬其师弟手中长剑,铛的一声,挡住了宋猛这力道千钧的一刀。宋猛向后退了一步,那人却腾腾腾倒退了几步。

那人惊怒中喝道:“宋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猛是有备而发,这人则是情急之下出招,能全身而退委实不易。他武功之高,大出宋猛意料。宋猛神色微微一变,忽然一闪身挡在门口处,大声说:“不可放走一个!”

李玄早拔出他的两支判官笔,闪电般急点向那师兄。那师兄也已经拔剑在手,两人一交手,各尽全力,以快打快,以硬碰硬,瞬息之间已经不知过了几招。

宋猛却不去助李玄,陡然飞身上前,一刀向小青斩下。

再没有语言能形容这一刀的迅速与犀利。

事实上,如果对江湖中的用刀高手进行排名的话,宋猛绝对要排在前十名以内。武林中甚至有人说,在武林中的这许多把刀中,除了“剪月山庄”庄主“千手刀神”令弧挽手中的“西窗剪月”刀,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稳说能赢得了宋猛的“断金刀”。令弧挽登上“青梅煮酒录”已有多年,他的“西窗剪月”刀更是几乎成为武林中的一种神话。

此时小青却仿佛已经痴了,仿佛丝毫不知道死神马上就要降临在自己头上。

刀却没有丝毫犹豫。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一刀。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又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就在刀将临头的一刹那,小青忽然消失了。

是消失,而不是闪开。

这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如今却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青几乎是凭空消失,她原来跌倒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白烟。宋猛这一刀,直穿白烟而过,收势不住,猛地切入地板中,直没盈尺。

宋猛不禁呆住。

空中忽然传来一个软柔而清脆的声音,轻笑着说:“小丫头,此时不走,留在这里等死么?”

这声音飘飘荡荡的像是无凭的轻风,根本无法知道它是来自何处。第一个字说出的时候,仿佛还近在咫尺,而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几不可闻。

李玄也不由得呆了一呆,手下一慢。那师兄却毫不犹豫,抢出门去,瞬间不见了。

李玄猛追到门口,却被宋猛叫住。他转过身,却看到宋猛的脸色苍白如死。

宋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不可久留,快走。”说完背起地上的韦景纶,当先走出门外。李玄二话不说,紧紧跟了出去。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五个人。秘室里的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而秘室外的两人则再也不会惊奇,再也不会悲伤了。

密室里神秘出现的那人沉吟了片刻,忽然伸手解开苏剑笑和卫十五娘的哑穴,问道:“两位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剑笑淡淡地说:“刚才沈问天遇害之际,我看到阁下镇定自若,想必是早已经智珠在握。这句话本该在下来问才对。”

那人又沉吟了半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所奇怪的是令兄忽然杀人灭口和小青忽然凭空消失这两件事。前一件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而后一件却又诡异到了极点。”

苏剑笑说:“后一件其实并不奇怪。小青姑娘之所以忽然凭空消失只是因为有人施展了魔门十大不传密技中的‘五鬼搬移术’。刚才显然是有魔界高人在旁窥视,眼见不妙,就出手将小青救走。至于小青姑娘怎么会和魔界中人扯上关系,就不是我所能臆测的了。”

那人略微一怔,说:“魔界中人么?怎么感觉不到丝毫魔气?”

苏剑笑沉吟着说:“这魔门高手蜷伏了这么久,居然连武功高深如沈问天和宋猛都没有察觉,显然是……”

苏剑笑说到这里,心中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之后,才慢慢地接着说:“恐怕是魔界中已经晋升绝境的超绝高手。”

这话一出,四周忽然又变得死一般的沉静。

魔之道:贪嗔妄痴,恨断绝无。千山万水之内,九天十地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但是大多数的小妖小魔,都难逃贪、嗔、妄、痴这四字魔性,纵有些许神通,一点法力,却根本无法与人间高手为敌。只有少数生俱灵性,机缘巧遇的妖魔,经过多年艰苦的修行,才有资格进入“讲魔堂”,修习恨、断、绝、无四级无上魔法。能修到恨界的本已经不多,能进入断界的妖魔更是少见,而能修成绝界魔功,已经不是人类的武功所能对抗。所幸的是,目前仍然活着的绝界高手,总共也不过八位而已。

他们就是魔界八部众。

也就是说,方才出手救走小青的竟然就是魔界八部众的其中一位。

过了许久,卫十五娘忽然说:“我看也未必。如果沈问天和大哥的感应能力真的如此之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

苏剑笑说:“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窥视,怎么可能瞒得过沈问天和宋猛的感应?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我们,自然是有非同寻常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恐怕就要问这位仁兄了。”

那人自然知道苏剑笑说的是自己,但他却根本没有理会。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忽然说道:“这位魔界的高手似乎是位女子。”

苏剑笑说:“是女子又怎么样?”

那人说:“若是女子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女子的心地总是比较善良。她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一定是位十分美丽的姑娘。”

苏剑笑淡淡地说:“阁下的兴趣倒真是广泛。”

那人笑着说:“至少她现在是救了一个人,而不是杀了一个人,是么?”

苏剑笑说:“但是她救走的那个人却杀了一个最不该杀的人。”

那人再次沉默下来。

苏剑笑紧接着问:“你可知小青为何要杀沈问天?”

那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却一言不发。

卫十五娘却忽然插口说:“我不相信是小青杀了沈问天。”

苏剑笑说:“亲眼所见,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卫十五娘不依不饶地说:“我就是不信。小青姑娘虽然刁钻古怪,其实心地十分善良,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恶行?”

苏剑笑叹着气说:“五妹,你我现在是别人的阶下囚,生死未卜,沈问天是不是小青所杀,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卫十五娘无言。过了一会她才幽幽地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苏剑笑听得心中一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旁边那人却忽然出手,一指点在卫十五娘的睡穴之上,卫十五娘应指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人说:“我一向相信女人的直觉,你呢?”

苏剑笑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连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不相信,还有什么可信的?”

那人笑着说:“原来苏兄还是一个读书人。”

苏剑笑说:“哪里,我只是山野粗人,兄台才真的是读书人。”

那人说:“你知道?”

苏剑笑却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只是问:“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说:“姓梁名岳,草字山伯。”

苏剑笑心中一动:“原来是被称为‘碧雨宫’中最杰出的年青高手之一,‘惜香公子’梁山伯兄,久仰了。”

梁山伯笑道:“哪里,区区这点微名,比起苏兄的赫赫威名那是差得远了。”

苏剑笑说:“梁兄被称为‘惜香公子’,果然是名实相符。梁兄身上当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梁山伯笑而不答。苏剑笑接着说:“梁兄身上这一股香气可不是一般的香气。据我所知,这种香料是用一种十分罕见的花朵作为主料,另配上数十种花草,又数种虫蜕,材料之复杂实在可称天下第一。制作工序更是纷繁挑剔,伤神耗时,匪夷所思。相传为上古之时神农氏夜梦九天神女得传,至后世为老子所得,这才开始传世。只是自古以来,能制出这种香料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到了今天,天下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了。”

梁山伯说:“这么复杂的东西,想来应该有与众不同之处?”

苏剑笑说:“这种香料的香味清新自然,怡情涤志,大异常香那是不消说了。最为奇特的是,凡是被这种香料熏过的东西,十年之内,都会保留有这种香味。能识别出这种香味的人,天下本来也没有几个,不过在下却正好是其中之一。”

梁山伯说:“苏兄见多识广,在下佩服之至。”

苏剑笑淡淡地说:“如果想要从身上除去这种香味,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在下知道有某个地方的弟子,却绝不允许将这种香味从身上除去。因为这种香味正是他们的标志。而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们,才知道这种香料的制法。”

梁山伯笑道:“苏兄知道得真多。”

苏剑笑说:“梁兄想必正是那‘慧觉书院’院主的衣钵传人。所以在下斗胆猜测梁兄是一位读书人。慧觉院主乃是真正的世外异人,常人想见上一面都几乎不可能。梁兄能有此不世机缘,得以拜在院主门下,还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呢?”

“见笑了。其实我只是他老人家的记名弟子,他老人家严禁我说出他的名号。普天之下知道我这份奇遇的,恐怕只有苏兄一个人而已。”梁山伯笑着说,说完之后却忽然沉默下来,眼神中仿佛多了一种萧索的意味。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而在这一瞬间,苏剑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梁山伯只是一个知心的朋友,完全不像是随时可能取自己性命的敌人。

苏剑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一分寂寞与无奈。

朋友和敌人之间,有时岂非也就一线之差而已?

过了许久,苏剑笑才打破了沉默:“梁兄既然也奇怪宋猛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想必是知道沈问天的被害与他们无关了?”

梁山伯说:“望苏兄有以教我。”

苏剑笑说:“这与宋猛的脾气有关。这个人除了自己和兄弟之外,就绝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公平公正存在。他一向认为要保护自己,只有依靠自己的刀,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所以他一旦看到事情的发展对自己十分不利,就会采取非常的手段地去扭转不利的形势。刚才的形势你我都已经看到,相信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会认为他是杀沈问天的同犯。虽然他并没有杀人,并且也并非没有可能为自己洗去嫌疑,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冒这个险。他宁可选择杀人灭口,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与他有半点关系。这样岂不是要保险得多?”

梁山伯说:“江湖险恶,令兄这样做其实甚为明智。难得的是他如此当机立断,真是让人佩服。”

说罢仿佛不胜欷嘘。忽然低声长叹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只不过这世界上的智与不智,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这一声叹息中,正不知带了多少忧郁与哀伤。这个人的心中也不知隐藏着怎么样的故事。

苏剑笑问:“不知道梁兄在此地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梁山伯说:“如果我说是特地来取苏兄的性命,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

苏剑笑神色丝毫不变:“不信。”

“哦。”梁山伯眉毛一挑,“莫非苏兄以为我还会放你离开不成?”

苏剑笑淡淡地说:“我倒不敢存此侥幸。我之所以认为你不会杀我,只是因为我知道,要杀我的其实并不是你,而是别人。”

苏剑笑这话说完,耳中已经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眼看着密室中慢慢亮了起来。

密室的门正被慢慢地打开。

门外亮光射入,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苏剑笑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紧紧盯着面前的梁山伯。

梁山伯的脸也正慢慢的变得清晰,那是一张绝对属于美男子的脸。

苏剑笑说:“梁兄刚才之所以点了我五妹的穴道,岂非就是为了给这人制造杀我的机会?”他彷佛说得很平静,心中却泛起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悲哀。

门又在一阵沙沙声中缓缓关闭,一盏装在墙上的油灯被点亮了。

梁山伯看着苏剑笑的身后:“你来了?”

李玄冷冷地说:“他还没有死?”

梁山伯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既然知道你很想亲手杀他,又怎么会不留下来给你?”

李玄说:“很好,谢谢。”

梁山伯看着苏剑笑,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也不能怪他。”他看着倒在苏剑笑身边的卫十五娘,脸上又蒙上了一层如迷雾般的哀愁:“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

苏剑笑淡淡地说:“就像你一样?”

梁山伯的眼神中猛的有精光一闪,却不否认,只是静静地向后退开。这时李玄已经走到苏剑笑面前,居高临下地向下看着。他原本冷冰冰的眼中此刻正有一种恶毒的神色。

苏剑笑神色丝毫不变,依然淡淡地说:“你想杀我?”

李玄说:“我已经朝思暮想了三年。”

“原来你竟这么恨我?”

苏剑笑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人曾经与自己八拜相交,而今却似乎恨不得将自己剥皮吃肉。他募然记起船上那面带着甜蜜的笑容,却已经永远沉睡在烈焰中的少女,禁不住千万思绪一时涌上心头。

然而此时此刻,他除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外,却已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他幽幽地说道:“这难道就是人世间的爱么?上天既然能让人如此刻骨铭心地爱上一个人,却又为什么要让他为了这份爱,更刻骨铭心地去恨另一个人?这难道就是老天开的玩笑么?”

李玄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阴森森的狞笑。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残忍恐怖,苏剑笑纵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却还是觉得头皮有些发炸。

李玄冷冷地说:“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难道你竟然已经忘了你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么?当年镜花庄庄主‘人在闲庭,花飞天外’祝七通的独生子,镜花庄的少庄主祝少同是怎么死的?不就是你为了给李素云报仇才杀了他的么?当初你为那个女人有什么事不敢做呢?你不恨?你不恨为什么要在他身上连刺三十几剑?你不恨又为什么要在暴雨中疯了一样折磨自己?你不恨又为什么要与我们反目成仇拂袖而去?”

“住口!”苏剑笑忽然失态地大叫起来。

他以为这三年努力的忘却已经使自己能够忍受最最惨痛的回忆了,但是现在终于发现不能。仅仅是从李玄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就像掘却大江的堤坝,他心灵深处埋藏着的伤痛,像洪水般把他淹没,使他窒息般的痛苦。原来埋藏得越深的伤口才是越难抚平,甚至不可能抚平。这种痛苦竟使他心中充满了一种重如山压顶般的痛恨,愤怒莫名。

李玄冷笑起来:“我为什么要住口?我要说,我是恨,我是痛苦,这种痛苦你能体会得到吗?这全是你的错。过去我不敢说出来,我不敢和你翻脸,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忍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湖上最自命不凡的‘龙公子’李玄会为了争风吃醋与自己兄弟翻脸!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我已经受够了。既然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自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什么都顾不了了,我只想杀了你,杀了你!”

苏剑笑瞪着他:“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玄却忽然大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松就让你死么?你以为我会这么痛快地让你结束内心的痛苦么?你以为我会让你躲开事情真相的折磨,安安心心地去与你的女人相会么?”

他说着,死死地盯着苏剑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阴深起来。苏剑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真相?”

“还记得三年前那个晚上么?那个晚上的雨下得多猛烈啊,这雨简直就是上天为了洗刷人世间的罪恶才专门抛洒下来的。李素云叫你不要去,但是你却非去不可。这也怪不得你,一个男人如果连决斗的约会都能不去,他还算个男人吗?但是后来我就常常想:女人的直觉实在是不能不相信的,那一天她的眼神中并不只是担心你,分明还有些别的东西,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却像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苏剑笑像见鬼一样看着他。心中的恐惧更盛了。

李玄接着说:“你当然不用担心你自己,因为你知道你一定会像过去的无数场决斗一样取得胜利。你也丝毫不担心李素云,因为有‘捍天龙吟’宋猛在旁照顾,虽然是在一座破庙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你这样想当然一点都不错,但是你却忘了一件事:在宋猛的心目中,兄弟的生死永远比一个女人的生死要重要得多。所以当我从大雨中带着伤跑出来告诉他,我、韦景纶和卫十五娘被‘镜花庄’的少庄主祝少同带着十几个高手追杀,都已经负了重伤时,他毫不犹豫就跟我走了。那天的雨在风中哗啦啦地鞭打着大地,庙外面一片黑沉沉的,而庙里的那盏破油灯被从门窗的裂缝中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李素云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静静坐着,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是如此的洁净,如此的美丽。她仿佛弱不胜风,眼神中隐隐有一种不安。一个孤身的弱女子,深陷在一座风雨飘摇的破庙之中,你说这时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狠狠地盯着苏剑笑的眼睛,苏剑笑却早已经呆了。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实在精彩。”他神经质地笑着说:“你当然也经知道后来是祝少同来到了那座破庙。这个人是江湖上最出名的花花公子之一,看见漂亮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这样一个禽兽,和那样一个动人的弱女子在一座破庙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可是,你是否知道,祝少同为什么偏偏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我告诉你,那是我故意把他引过去的。我那天看到他居然落了单,本想上去宰了他,但是转念再想,居然让我想到这样一个绝妙的主意。那样一个晚上可真是一个罪恶的夜晚啊,在凄风冷雨掩盖之下,各种罪行一一上演。想想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柔弱、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就像一只绵羊落入了豺狼的手里,那一天,我几乎都忍不住要回去救她了。可是在冰冷的雨水里,罪恶的快感让我无比的兴奋,让我的血几乎沸腾了。后来怎么样,她自杀的那一把匕首好像还是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吧?你知不知道,看着你像疯狗一样抱着她的尸体在暴雨中大喊大叫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开心。后来你不问青红皂白地和我们翻脸,我也在心里偷笑呢。哈哈哈……”

苏剑笑知道自己忍不住了。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被点的穴道是什么时候解开的,是如何解开的。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扑了上去。他想去掐住他的脖子,用力,用力地掐死他。在这一瞬间,他没有了所有的感觉,只感到手指头的一分僵硬。

李玄冷哼了一声。一阵剧痛从苏剑笑的腹部迅速蔓延到他的脑际,一阵晕眩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在看到李玄收回拳头的那一瞬间,背部已经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李玄扑了上来,他的声音像雷鸣般响起来:“你现在也知道恨了吗?你也知道恨一个人的痛苦了吗?”

苏剑笑一阵阵眩晕,仿佛有沉沉的海浪从前面,从后面,从上面,从下面,不断地涌来。没有颜色,没有气味,没有压力,只有压抑。他不断地浮起来,沉下去,浮起来,沉下去,找不到任何东西来稳住飘荡的躯体。

李玄叫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杀我?是不是想把我撕成碎片?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要杀你了,我现在就要杀你了。哈哈哈……”

苏剑笑勉强挣开眼睛,看着他得意忘形的大笑,一团怒火在他心中燃烧起来,几乎把他都要烧成灰烬。但是他全身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李玄的笑声却陡然间停顿。

李玄的脸忽然扭曲开来,他的眼睛好像还带着一种狰狞,他的身体却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剑笑首先看到一只停留在李玄颈后的手,然后就看到了梁山伯的脸。

这一张原本十分清秀俊逸,足以打动天下任何一位少女的心扉的脸如今已经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扭曲。他的眼睛闪着光,激动地看着苏剑笑,就好像一只已经饿了三天的狼。

苏剑笑心惊之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难道人们在这一刻都疯了么?先是一向冷静沉着不苟言笑的李玄,现在轮到这位刚才还是那么温文尔雅的梁山伯了么?

梁山伯的声音甚至在颤抖:“祝少同真是你杀的么?”

苏剑笑木然点点头。

梁山伯忽然狂笑起来。这笑声在狭小的秘室中回荡,震得人耳鼓嗡嗡做响。一直过了许久,他的笑声才渐渐停息。笑声停止后,他的脸上竟然已经满是泪水。

他喘息着说:“我早就说过,一个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你实在不能怪我。”

他这句话是对李玄说的。可惜李玄此刻什么都听不到。

梁山伯一双变得通红的眼睛紧盯在苏剑笑脸上,眼神中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已经找了整整三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你知不知道祝庄主早已经传出了话,只要有人能够抓到杀死他儿子的凶手,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即使是要他的掌上明珠?”

他说着,脸上忽然又露出了一种与方才的疯狂十分格格不入的温柔,他的声音也平静了许多:“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丽、更可爱、更温柔的人了。我们心心相印了这许多年,却没有能够在一起,只不过因为我出身贫寒,而她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知不知道,这门户之间的差别有时实在比最高的山还高,比最宽的海还宽,她在那边,我在这边,除了远远相望,就只能在梦中相会了。这许多年来,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他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他又忽然露出了恶狠狠的神情:“你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

苏剑笑此刻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无力地说:“你能放过我五妹么?”

梁山伯说:“只要待会你不乱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苏剑笑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只想让你知道,在这世界上,被门第差异拆散的并不只你和祝小姐。我只希望你们最后的结局不是悲剧。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悲剧已经太多,而幸福却又太少太少了。”

他说着缓缓合上眼睛。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能够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人,但是,对一个已经心死的人来说,生命也许不过是一种负担。

这时嘈杂声从墙的那一边传来。梁山伯要等的人已经到了,而且来的显然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很多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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