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8:39
书店里三个女人各怀心事。
毛毛将手机关机,过了一会儿又开机。倪小智对着窗户看见自己的脸,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又拿着扫把干活去了。陈迦南坐在钢琴凳上,一首曲子错了又错。
窗外雪停了,慢慢跑出来点阳光。
陈迦南老是弹错,便不弹了。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去门口转了一圈,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毛毛也出了门,自身后道:“你一直心不在焉。”
陈迦南平静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老朋友也会有一点难过吧。”
“真的?”
“真的。”
毛毛说:“你的心还真是挺硬的。”
陈迦南没说话。
好像这个时候,毛毛才发现此刻的陈迦南又像极了五年前的样子,故作冷漠,一提起那个男人就开始不一样。
毛毛感慨:“其实都过去五年了,以前的事也早该忘了,现在想来有些事只能怪造化弄人,不能说是你的错,也不能说是他的错。”
陈迦南:“你今天话真多。”
毛毛抬起一只手拍了她一下,瞪着眼睛:“你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还以为你真的放宽心要好好过日子,这些年好男人多的是,可你都不要,刚刚那一瞬间听见那个消息,你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
“不就是假的吗。”
毛毛:“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样子对你而言,好事还是坏事,可是小南,至少我没有见过一天你是开心的。”
陈迦南目视前方,白雪茫茫。
这些年她寻了那么多法子获得平静,总还是午夜梦回的时候难以平静,想起些什么,又迫着自己忘记。
毛毛:“五年前那人找过我,他对你……”
陈迦南打了两下哈欠:“困了。”
说完进了书店,毛毛无奈跺脚,跟着走了进去,又看了一遍手机,还是一个消息都没有,气的狠狠一摔,差点扔到地上。
陈迦南偏头:“你主动打一个吧。”
毛毛气道:“不。”
“他可能这些天比较忙,顾不上你那么多,别耍小孩子脾气,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让步。”陈迦南说。
毛毛:“就不。”
“那你就等着吧。”陈迦南说着,手机响了,接起,“你好。”
打完电话,陈迦南肩膀耷拉着。
毛毛问:“怎么了?”
陈迦南皱眉:“本来说好要进的一批书今天就到,刚电话说高速封了,长途也走不了,走小路担心有山体滑坡,暂时待在河谷。”
毛毛冷哼:“肯定是想让你加点路费。”
“我偏不加。”
“那怎么办?”
“好像那边还接了别的单子,这样一折腾得两三天,书店等不得,总不能那两排一直空着吧,我强迫症,而且这才刚开张也不好。”陈迦南想道。
“那你打算自己过去?”毛毛问。
“我坐火车先把那批书卸下来。”
“现在?”
陈迦南沉吟片刻:“就现在吧。”
“你一个人去?”
“要不你看店,我带小智去。”
毛毛蹭的瞪眼:“我和小智看店,你自己去。”
陈迦南:“…………”
她知道毛舜筠这个女人还在等老公主动打电话,不由得感慨结婚可真是个累人的玩意儿。
“就知道你会这么对我。”她哼道。
毛毛嬉皮一笑:“理解万岁。”
陈迦南脱下围裙,从柜子里拿出包就往外走,刚推开门就回头对毛毛叮嘱:“人家最多等我两个小时,我直接去火车站,中午你记得……”
她还没说完,毛毛已经接话:“记得回家看外婆!赶紧走。”
陈迦南笑笑,出门拦车就走。
到车站大概十五分钟的距离,她很快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票,刚好赶在九点十分就上了火车。火车还是那种十年前绿皮火车的样子,摇摇晃晃,却让人觉得亲切。
陈迦南想起小时候,妈带她去隔壁城市找爸,第一次坐的也是这样的绿皮火车,妈拉着她的手,找座位号坐下,一路给她讲看到的地方。到吃午饭的时候,乘务员推着食物小车过来,妈问她想不想吃,她还没有说话,妈就已经买了一盒饭。
她当时问妈:“我们就买一盒吗?”
妈笑着说:“你吃吧,妈不饿。”
陈迦南不敢想起这些,只觉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只好偏过头看火车外头,远处还是从前一样的小山,树林,田野,炊烟。包厢里有妈妈在哄小孩,有情侣说说笑笑,到处都是充满生活气的样子,只有她这,妈不在了。
陈迦南沉默了一路,难过了一路。
以前她小,不明白,好像至亲的人离世才发现,哪怕是一点点伤感的事都会让人触景生情,看一个泡沫剧有离别情节都会哭。
岭南到河谷的火车一个多小时,很快就到了。
陈迦南一下火车已经是十点多,她联系运书的人,匆忙往那边赶,一口气没有停,明明是冰冷刺骨的冬天,她穿着薄薄的白羽绒热的像过夏天。
运书车在市区,赶去还算不晚。
对方是个四十五岁男人,直接就说:“你看这些书我给你卸哪儿?”
“现在?”
男人说:“我还有别的货呢。”
陈迦南看了一眼车里的那一批书,足足有近十几箱,想了一下便说:“您先带我找个租车行可以吧,要不然卸这我怎么办?”
男人迟疑了两秒:“我给你送岭南,你给我加点钱,高速又封着,小路危险也不好走,您觉得呢?”
陈迦南淡淡问:“多少钱?”
男人说:“八百。”
陈迦南“哦”了一声:“那您送我去租车行。”
男人:“…………”
于是,十分钟后,陈迦南和十几箱书一起落在附近租车行的门面跟前,脚底的风飕飕刮了起来,又开始冷了。
陈迦南找了一辆小面包车,商量好了价钱,车行的人帮她将书搬了上去。
开车从车行出发的时候,河谷的天慢慢滴起了小雨,冷风吹在身上直打哆嗦,陈迦南将车里的暖气开到了最大。
她对这边还算熟悉,只是很久没开车了,开的很慢,等绕到小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不过雨水倒是大了。
路口写着一个牌子,谨慎通行。
要从这条路走,就得绕到村庄里,穿过一个个村庄才行得通,自然也很耗时间,更何况雨路也不好走。
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刚踏上小路,车熄火了。
陈迦南发动了好几次,就是不行。她从车里下来,淋着雨找原因,又是个半吊子,只好联系修车行过来换车,自己在车里等。
小路很窄,只能通过一辆车,过了会儿,又过来了一辆车,被她的车挡在外头,陈迦南下车讲道理。
雨水冲刮着车前玻璃,她看不清司机的脸。
陈迦南站在那辆黑色的北京现代跟前,敲了两下窗户,司机好像听不见一样,由着她一边嘴里灌着雨水一边喊。
“不好意思,我车胎爆了,您等等。”她弯腰低头看着那扇模糊的窗户,看不见车里的人,依然在说,“不好意思。”
那天她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色羽绒,没有雨伞,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刘海贴在脸颊,眼睛被雨水浸的澄亮。
树枝随风飘摇,又是一年清清凉凉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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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走遍》,三毛。我愿意将这本书定义为公路散文,读起来也好像身处其中,念着三毛的自由生活过着自己的现实困境。今天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也能这样自由生活该是何等奢侈,大概晚年都不会实现,讲出来又有些痴人说梦。只有一刀斩断现在所有的根,才能重获自由,问题在于,我有没有勇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