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0:55
雨水落在眼睛里,陈迦南抹了一把。
她弯下腰对着窗户往里看,又敲了几下车玻璃,车主像是在打电话,脸朝向一侧,似乎并没有开窗的意思。
陈迦南站直了,不想搭理了。
这时候车窗落下来,车主是一个四十岁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扯着嗓子朝她嚷嚷:“敲什么敲?没看见我打电话吗?”
陈迦南一脸懵,楞住了。
那个男人瞅着劲儿又说:“车坏了是吧,怎么开车的大姐,不会开车麻烦你别出来祸害别人,我这耽误一分钟你赔不起。”
陈迦南被气笑了。
她本来还有点内疚,可遇上这种人不出出气倒是可惜了,便悠哉道:“那真对不起,我车是坏了,我也不想修,这么放着也挺好,你要是赶时间,哪来的再原路回吧。”
“你怎么说话的?”
陈迦南皮笑肉不笑道:“看不惯走啊。”
“老子不想和你计较,你赶紧叫修车。”
陈迦南:“不叫。”
“你再说一遍?”
“不叫。”
男人急了:“信不信我抽你?”
陈迦南冷笑:“打女人啊?没出息。”
男人一听火大,一副准备下车的样子,手机却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边催着,咬着牙看她:“你给老子等着。”
说罢倒车,从路口退了出去。
陈迦南回到车里坐下,等着车行来。她待了一会儿,一直到雨水变小还没有等到,准备下车看看,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好像是刚才那辆北京现代。
她心里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回来找事。
陈迦南犹豫了一会儿,拨了110。她看见那车拐了进来,停在那没有动,隐约感觉有目光落在她车上。
她没有打算下车,一直等到交警来。
警察一到,雨又落了下来。陈迦南下了车,配合的回答交警问题,后面那辆车的车主也被另一名交警叫下车。
陈迦南背对着站,耳侧雨声淅淅沥沥。
隐约听到身后一道清淡的声音:“交警同志,我只是刚好停在这休息一会儿,前面那位女士大概误会了。”
陈迦南不可置信,慢慢转过身。
她看见记忆里那个男人,好像还是老样子,有种淡漠的温和。她的呼吸倏然一滞,仿佛空气都变重了,在朝她压下来。
雨水隔断着两个人的视线,稀里哗啦乱飘。
或许是感觉到那双目光,沈适忽然抬眼,后背猛然一僵,镜片后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这个五米开外的女人。
他有五年没见过她,说不出来哪儿变了。
沈适倒吸了一口气,静静的注视着陈迦南。他的嘴唇抿的很紧,像在看一样至宝物件。或许直到这一刻,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来这,也许只是一个念头。
他看她也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慢慢放松下来,偏头对交警道:“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麻烦二位跑一趟。”
陈迦南身边的交警楞道:“我这还没说话呢。”
沈适轻道:“我们认识。”
那个交警转头看陈迦南,不太放心道:“你认识他吗?”
陈迦南缓缓塌下肩膀,平静点头。
沈适从裤兜里掏出烟,给那俩交警一人一支,赔笑道:“给二位添麻烦了。”
那是好烟,一支都不便宜。
两个交警对视一眼,道:“既然解开了,赶紧修车开走吧,这地方停不得,高速封了,堵在这可就走不了了。”
沈适道:“我们很快就走。”
等交警走了,沈适看向陈迦南。
他似乎还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轻不可闻,慢慢抬眼看她,道:“这边项目出了点问题,我过来看看。”
陈迦南没有说话。
沈适又道:“你还住在岭南?”
陈迦南依旧沉默。
沈适朝一边看了一眼,视线又绕回来,落在她身上,道:“总不会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讲吧。”
陈迦南眯起眼睛。
他倒是淡淡笑了,抬脚朝她走了过去,陈迦南立刻挺直了身子,目不斜视,提防着看他。
沈适抬眼:“帮你看看。”
陈迦南侧了侧身子,不置可否。
距离她给修车行打电话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交警都来过又走了,修车工还没有过来,再耽搁这条路一会儿真堵了。
沈适检查了一下点火和起动机,看向陈迦南:“你往旁边站,我试试能不能开出去。”
陈迦南皱眉:“我试了,行不通。”
沈适笑:“我不还没试?”
陈迦南抿紧嘴,朝后退了一大步。沈适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径直打开车门坐上去,看到手动挡,不禁感慨,多少年没开过了。
他试着踩离合器,挂好拍档杆,又松掉离合器,利用车速带动发动机,将汽车稳定住,慢慢的往路边退出去。
陈迦南看的一愣,怎么他一试就行?
沈适将车子开了出去停在路边,重新试了一下发动机,又熄了火。他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一下,又合上。
陈迦南跟上前,又隔着几步,问:“好了吗?”
沈适偏头:“问题有点大。”
“不是能开了吗?”
沈适:“你有多久没开车了?”
这车是刚租来的,还是个小面包车,想来很少有人租这种,应该很久没人碰,她那会儿上车还觉得别里潮潮的。这几年她也很少开车,自然生疏了。
沈适:“这车应该很久没开过了,油路有些堵,电路也出现了问题,现在发动机时好时坏,重新启动会有危险。”
陈迦南:“……”
“这是手动挡,你开的熟练吗?”她问。
沈适难得揶揄:“难道刚才是鬼开的车?”
陈迦南:“……”
沈适看她一脸怀疑,走到车前盖跟前,打开,指着道:“刚刚点火的声音很小,也慢,电瓶电也有点小问题,你听的出来吗?”
陈迦南:“……”
沈适:“你听不出来。”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如果你继续开车的话,你觉得你能安全开到家吗?我不觉得。”沈适慢慢道,“你开车来这做什么?”
“不用你管。”陈迦南说。
沈适扫了一眼后备箱:“那些箱子里都装的什么?”
“说了不用你管。”
沈适看她一眼,走到车后面,作势就要打开,陈迦南跟着走过去,抬手就要拦,他淡淡放下手。
“一会儿岭南暴雨,你确定要待在这?”他轻声问。
陈迦南站了十几秒,慢慢道:“都是书。”
“你买的?”沈适说着,打开后备车厢,掀开纸箱,看到一本一本新书,脑海里闪过什么又稍纵即逝,又问道,“买这么多书?”
陈迦南不愿意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沈适看了眼时间,说:“把这些书挪我车上,你去哪,我给你送过去。”
陈迦南:“……”
她眨了两下眼睛:“你不是来这做项目吗,时间宝贵,我还是不麻烦沈先生了,我等修车的来。”
“修车的不会来了。”他说。
陈迦南疑惑:“我打了电话的。”
沈适抱起一箱书,一本正经胡诌道:“我从那边过来,交通出了点事故,堵着路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说着已经搬起箱子往自己车里放。
陈迦南眼看着他已经搬过两箱,还是站在原地未动,她不知道此刻她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才算正常。
她看着他的后背,道:“你车空间小,装不了。”
沈适抱着箱子,头也未回:“挤挤总有地方。”
“书压坏了我怎么卖?”她一时口快。
沈适将箱子放下,回头:“卖书?”
陈迦南平淡道:“我现在就是个卖书的。”
沈适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华叔的邀约你放弃了,可我记得柏教授后来为你申请了国外的音乐学院,为什么不去?”
陈迦南低眸。
“如果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沈适有一些惋惜道,“你不知道半路出家最宝贵的是什么吗?”
陈迦南轻笑。
“我大概没有那个福气,就这样平平淡淡也挺好的。当年不是说好聚好散吗,今天就当没有遇见好了。”陈迦南说,“不劳烦您费心。”
说罢,她欲上前搬回那些书。
沈适抬手拦在车前,平静道:“一会儿雨大了,还是先搬吧。”
陈迦南抬眸看他,这人好像哪里变了,和她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得只剩下温和,有种平常的温和。
他那话说完不久,真下起雨了。
陈迦南不敢再僵滞,很快动起来,帮着一起搬书,一摞一摞递给他,后来那些书也不知道怎么被他塞进去的,除了前座,后面被塞的满满当当,如果再拉一只小灯泡,大概会更温暖些。
等书搬完了,雨慢慢大起来。
沈适在整理后备箱,抬头对她说:“你先上车。”
陈迦南:“我的车怎么办?”
“一会儿修车会拉过去,不用担心。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这条小路也不敢走,万一山体滑坡咱都走不了。”沈适说。
陈迦南看了一眼那条小路:“一般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沈适定定看她:“那也不行。”
陈迦南皱眉:“现在高速封了,这条路是最快的,我想不到还有别的路。”
“你再好好想想。”沈适说。
陈迦南不情愿道:“倒是还有一条路,不过得穿过附近村子,会绕很久,又是下雨,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有的村庄不让过车。”
沈适想都没想:“就走这个。”
陈迦南不愿意和他待太久,好像多一分钟都会有很大压力,于是道:“现在这路挺好的,山体滑坡只会出现在新闻里。”
沈适:“不行。”
陈迦南愣是没话说。
听见他又抬头,似笑非笑:“你命比我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