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小时候看《乔家大院》,总是对那种四四方方的宅院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亲近,古老,神秘,有历史的厚重,也有家族的忠诚。
陈迦南还记得第一次来梨园的样子。
那个晚上京阳下了很大的雨,他刚从饭局下来,喝了很多的酒,叫老张开车来接她。雨水哗哗,打落在挡风玻璃上。
这条路有些陌生,她心里不安:“我们去哪儿?”
他当时大概有些不舒服,低着头,眼睛也没抬起,只是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疲惫:“到了就知道了。”
一车的酒味弥漫,陈迦南皱了皱鼻子。
她微微往车门方向挪了挪,道:“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暴雨,我明天还有课,挺重要的,怎么回学校啊?”
他不动声色:“晚上再说。”
陈迦南那会儿挺不依不挠的:“沈先生,麻烦你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深夜九点了好不好?”
那一年她还年轻,一点都不怕他。
沈适对她也有些放纵,由着她的性子,也由着她浓妆艳抹,只是今晚她的脸颊干干净净,白皙粉嫩,就是这张嘴不太好对付。
车子停在半山腰,四面环山。
沈适忽然道:“老张,停车。”
陈迦南被他这低低一声有些吓到,倏然不吭声了,侧了侧身子,往座位角落里挤了挤。
他问老张:“还有多久?”
“转个弯就到了。”老张说。
沈适:“你先回去吧。”
老张沉默了一秒,大抵是跟着沈适的时间久了,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问,只是应了声是,便拿了伞下车。
等到车里就剩下他们俩,陈迦南有些心慌。
沈适嗓子有些不舒服,艰难的咳了两声,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道:“前面有个宅子,平时没人住,这地方挺安静,你要是想来让老张去接你。”
她忍不住问:“你干吗?”
沈适不咸不淡道:“不干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吵,我看这地方挺适合你,没事待个一年半载也不错。”
陈迦南:“…………”
他说话的表情看着蛮认真的样子,陈迦南后背都有些僵硬了,她瞧了眼乌漆嘛黑的窗外,一边往后靠一边道:“你这是绑架知道吗,要坐牢的。”
沈适低声笑了:“是吗。”
她看着他那张城府颇深的脸,目光黑漆漆仿佛要把她怎么样似的,拧着眉头,低嘲了一句。
沈适抬眉:“你说什么?”
她堵他不会怎么样,大着胆子道:“我说堂堂沈先生,吓唬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是男人吗?”
沈适听罢,笑了笑,扯了扯领带。
她总觉得那个动作有些危险,下意识得转身就要打开车门,无奈车门落了锁,再一回头,沈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三秒钟,她刚要动,他便压了下来。
他身上酒味很重,萦绕在她的鼻间。
“沈适——”
他低头看她:“嗯。”
“你干吗?”
他淡淡道:“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
那一年,沈适28岁,陈迦南20岁。
38.
后来才知道,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那也是她第一次来梨园,陌生,拘束,不安,小心翼翼。她跟在他身后,在这诺大的屋子不敢乱走。
他的西装已经凌乱,脸上有酒后的红晕。
陈迦南印象里,他很少喝这么多酒,平日里大都是喝不醉的,那个晚上喝往日不太一样。
他终究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说:“二楼有卧室,去洗个澡吧。”
想起车里他对她动手动脚,虽然最后没有实际行动,只是□□所起,又硬生生忍了下去,却还是把她吓到了。
她几乎是飞快转身,往楼上走。
上到二楼,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他低着头,西装已经脱掉了,露出杂乱的白色衬衫,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手肘撑在沙发帮,一只手支着头,充满疲倦。
那大概是她见过沈适最伤心的样子。
很久很久以后,陈迦南都忘不掉那个晚上。他颓废,不修边幅,落寞至极。以至于,而今,在即将到达的此刻,她怀着他的孩子,坐在他身边,他正笑着和她说话,让老张开慢点,即使如此,梨园对她来说,仿佛依然是一个伤心地。
39.
车停在梨园门口,大门自动打开。
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高高的围栏,古旧的墙壁,二层小楼,外面围着花园,朴素典雅,简约庄重。
刚一下车,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还系着围裙,看见他们高兴道:“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我在厨房做梨花糕呢,就琢磨着也该到了。”
沈适对她笑道:“这是萍姨。”
陈迦南微微一笑,颔首。
萍姨看了陈迦南好几眼,“唉”了一声道:“难怪沈先生一直念念不忘,太太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陈迦南看了眼沈适,他只是淡淡笑着。
“好了,进去说吧。”沈适道。
房子里有地暖,光脚踩着都很舒服。
外婆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体不太灵活,被萍姨带着回房间休息。陈迦南站在客厅,看着四周的布景,灯光换成了暖黄,壁纸也换成了柔和的样子,整间房不再那么寂寞和冰凉。
她胃里猛然一阵酸楚,反了几口。
沈适正在和老张交代事情,闻声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凉,还不舒服?”
陈迦南摇头:“没事。”
“要不要上楼休息?”
陈迦南想了想,从他掌心抽出手,道:“我不困,还是先去看看外婆吧,她现在睡觉也不踏实,你忙你的吧。”
她说完也没等他说话,就走了。
房间里外婆睡得很熟,萍姨正在给外婆掖被子,看见她笑了笑,小声喊了句太太。
陈迦南:“您叫我迦南吧。”
“我在沈家待了一辈子,已经习惯了,更何况这是沈家的规矩,不要觉得不自在。”萍姨说着,看了眼外婆,又看向她,道,“自打我见您第一眼,就觉得您和以前太太有点像。”
“以前的太太?”
萍姨:“沈先生的母亲。”
陈迦南听罢,抬眼。
“沈先生是重情之人,就是为人淡漠了些,其实最看重情意,一旦放在心里就很难再放下了。”萍姨灿然一笑,“您是有大福的人。”
陈迦南莞尔,轻道:“他看着是挺薄情。”
很少有人敢这样说沈适,萍姨乐了。
“您忙去吧,我陪外婆睡会儿。”陈迦南说。
那时已经是下午,太阳斜斜照进窗户,温柔的落在床脚,缓缓移动着,窗外的花树轻轻摇晃,在窗帘上留下斑驳的树影,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陈迦南躺在外婆身边,很快睡着了。
40.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陈迦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沈适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听到动静,他看过来:“醒了?”
陈迦南闭了闭眼又睁开,抬手覆上眼睛揉了揉,问他:“我不是和外婆在一块睡吗?”
沈适放下书,坐到床边。
“不是不困吗,我看你睡得挺香。”他揶揄。
陈迦南被他看的别扭,从床上坐了起来,沈适抬手虚扶了一把,她靠在床头,问他:“外婆呢?”
“萍姨做了很多花糕,正吃着呢。”
卧室光线不是很亮,只开着一盏暖黄的台灯,衬得整个屋子很柔和,仿佛除了睡觉做别的事都是浪费时间。
陈迦南揉了揉额头,缓缓叹了口气。
“不舒服?”沈适问。
陈迦南摇头:“就是有些没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怀孕都这样,头也有些晕,没什么力气。”
沈适探了探她的额头,从床头柜拿起一杯热水递给她:“应该是走的路太长了,容易疲惫,喝一点会舒服些。”
陈迦南接过热茶,两个手掌暖意层生。
她抿了一口,看他:“你不是说养了只猫吗,怎么没有看见它?”
沈适:“我让老张送到宠物医院了,你现在这样不方便养,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会受不了的,等生了孩子,再养回来。”
陈迦南好笑:“还有你受不了的?”
“我又不是铜墙铁壁。”他苦笑了一声,说,“要不你摸摸?”
陈迦南:“不正经。”
沈适轻笑:“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只是还好?”他缓缓开口。
陈迦南迟钝了一秒,沉默的看着他。
沈适轻叹:“从你下飞机就有些不对劲,情绪也不是很高,除了怀孕的缘故,还有别的吗?”
他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看出你心里所想,这让陈迦南想起曾经那个饭桌上气定神闲,短短几句就四两拨千斤的男人,哪里像现在这样,神色里有着急和担忧。
陈迦南莫名松了口气,偏头看他。
她轻声道:“只是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总觉得不太真实,有些事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沈适身体微微前倾,看她:“看来萍姨说的没错。”
“什么?”
沈适:“怀孕的女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陈迦南:“…………”
“时间长了就好了,慢慢的总能适应,我看也不能太闲着,找个别的事做做就不会乱想,还得给你找点存在感。”
“什么存在感?”她问。
“先吃饭。”沈适一笑,“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