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和诺娅同时发现,他两根本不会跳这支舞曲。
不对,说小了,是不会任何舞曲。
脸皮厚的安迪还能跟着音乐晃一晃,诺娅快把头埋进安迪怀里不说,连存在感也仅维持在可见的程度上。
注意力稍不集中,安迪甚至都会忘记自己手里还牵着个人。
安迪起初挺担心滥竽充数会被揪出来,没想不光是他们,连舞台其它人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未被对焦。
唯有舞台中央起舞的金发少女,精细到连毛发的飘动,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随着少女起舞,她所牵的金发大叔身形也渐渐模糊,渐渐变换成少年的模样。
所以刚才是看痴了,现在是开始妄想了吗?安迪在心中疯狂吐槽。
但不管怎样,安迪还是细心留意着舞池中的变化,生怕突然暴毙,又错过关键信息。他倒是无所谓再来一次,但诺娅估计下次会直接钻到砖缝里。
安迪并没有注意到,诺娅正小心而认真地,跟着其它人的节奏,引导着两人的舞步。
没发生任何意外。
乐声渐入尾声。
少年的模样变得模糊,重又变成金发大叔,其它人的身影也变得清晰。
安迪心却猛地揪起。
如果变故没在舞曲进行中,那必然会在这会。
他目光扫过宴会厅,最终停留在烛光不照,但月光直射的角落。
那里多了个穿着蹩脚礼服的少年,身上正升腾着如烟般的红色光芒,仿佛月光为其披上层轻纱。
恰在此时,乐声陡然高昂又戛然而止。
一曲终。
始终面无表情的少年脸上出现了激动、期待、兴奋。
他陡然从座位上站起。
一步迈出,宴会厅随之如彩墨般流动起来。
安迪霎时察觉到美丽下藏着的巨大危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根本不知该怎么防御,怎么躲避。
诺娅突然将他拉了个踉跄。
安迪的疑惑化作震惊,因为危机感突然消失了。
他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少女,恰见她也用蒙着层雾气的眼睛看着自己。
是依赖、眷念、信任、爱慕化作的欢喜。
诺娅微仰头看着他,伸出柔如无骨的洁白玉手,细若蚊吟般说道:“主人,能陪我跳一只舞吗?”
安迪心中一颤,有股揽腰轻吻少女的冲动。
再次袭来的危机感让他冷静,“可我不会。”
“我也不会。”诺娅抓住他手。
“可跳舞重要的不是舞,是一起跳的人。”
诺娅将安迪拉近,心灵场仿佛另一对手臂抱住安迪。
磕磕绊绊了两次后,安迪听到了诺娅稍显妩媚的声音,“抱我。”
安迪后知后觉将升华法切换为‘美丽心灵’。
经过交汇模拟,美丽心灵不管是力量,还是感知,都得到了极大提升。
在诺娅的引导下,安迪很快也感知到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空中流动的云彩是少年心中飘出的欢快音符,大地之上,哼着歌的伐木少年提柴回家,汗流浃背之际,金发少女经过,递给他洁白的手巾,和甜美的笑容。
少年拿着手巾,忘了擦汗,呆呆看着少女骑马走远。
那是领主的女儿,而他只是个伐木少年。
心灵中流淌的音乐变得低沉,安迪和诺娅在舒缓的节奏中游刃有余的起舞,心灵慢慢靠近。
提着自己仅有的斧子,少年在往日砍柴的山坡上坐了一天,回城时采下一朵野玫瑰,藏在身后,在初遇少女的地方等了很久。
他没等到。
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终于等到了少女,但当他拿出玫瑰时,却发现它已干枯凋落。
少女笑着接过,脸上的笑容让少年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第四天,拿着玫瑰的少年等到了少女。
之后山上的各种野花被少年采了个遍。
音乐节奏逐渐加快,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两人完全沉浸到心灵逐渐交汇的隐秘欢乐中。
第二年,玫瑰又开,少年拿着最娇嫩鲜艳的一朵,向少女诉说心意。
少女接过玫瑰,笑道:“今年城堡的宴会,邀请我跳第二支舞吧。”
第一支属于她的父亲,第二支属于丈夫。
流过心灵的乐声越发激昂,单向的喜欢变作双向的奔赴,安迪和诺娅处境越发危险,一个节奏没跟上,便会被这股狂喜的浪潮拍得粉碎。
但心灵早已相拥的两人,如最高明的舞者,那浪潮倒像是主动出来,让他们垫脚的了。
终于,伐木少年靠着手中的斧子,在宴会来临前,攒够了最便宜的一套礼服,型号不是特别合适。
可当少女笑着将他迎进宴会厅,当他坐到最角落,看翩然起舞的少女时,他勇气满满,眼中只剩下少女。
宴会的乐声渐息,他心中的音乐却登上新一个高峰。
终于,伐木少年起身。
少女已被众多追求者包围。
少年在他们身后,努力整理着自己的礼服。
少女在人墙另一边,一次又一次地摇头。
一位位追求者沮丧退场。
两人终于能互相看见彼此。
少年看着追求者继续减少,心中一遍遍复述着准备好的邀请词,等着轮到自己。
少女拨开剩下的追求者,光彩夺目地站在他面前问道:“要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最巅峰的高音后,节奏突然变得和缓。
少年咬着嘴唇,笑着伸手说道:“我想过无数次。”
安迪和诺娅已然忘记音乐,现实中两人仍在起舞,但越靠越近的心灵中,安迪仿佛正在低头亲向闭着双眼、微微抬头的诺娅。
嘴唇即将相触。
手指马上紧握。
时间突然停止。
而后飞速流逝。
他们却依旧无法动作。
眼睁睁看着对方青发变白,皱纹浮上脸庞,眼睛如雪般融化。
两对年轻人眨眼间变成两对老人。
他们能动了。
落下的吻有些颤巍,但依然坚决。
互靠的手不够有力,但始终向前。
眼前的世界却突然破碎。
犹如窗外血月的崩碎。
吻落在半边脸上。
手抓住了一截胳膊。
笑脸凝固,音乐崩坏成最绝望的回响。
开始扭曲变形的伐木少年一斧子劈在自己脑门上。
一切归于最初的破败宴会厅。
角落的少年不见踪影,只留下样貌平平无奇的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