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三,雪停,周皇御驾出巡。
天子远巡,一路向东,出武州之界,自东盛州始。
十二月初四,传九幽魔教勾结被释放之江湖人士, 欲要行刺周皇。
然,消息泄密,靖安司以麒麟卫为核心,调各处巡城兵、捕快差役等,对九幽魔教及其他江湖人士发起大清洗。
此次大清洗波及大周大小城池数百座,成千上万人人头落地!
那些好不容易脱离囚牢、欲要反击朝廷的江湖人士迎来灭顶之灾, 作为大周江湖最后一根柱梁的九幽魔教也被打落尘埃,大周江湖层至此彻底颓败。
至于九幽魔教究竟承受了多重的打击, 其高层又是否被尽数绞杀,那便不是外人可知。
毕竟,九幽魔教一直隐藏于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详细根底。
十二月初五,新罗皇朝乱起。
……
新罗皇朝东部,鱼和半岛,小岳山。
山顶之上,一名素袍中年眺望着远方,神色阴晴不定。
他便是新罗皇朝太子,安闻道。
他今年已有六十八岁,被确立为太子也已超过五十年。
五十年,他已经做了整整五十年的太子!
他本以为自己的父皇年老之后,会同其他人一样,隐退让位。
毕竟,他的父皇比他大了四十多岁。
三十年前他是这样想的,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他父皇百岁时, 却仍旧没有这个念头。
他终于怒了、慌了, 他,受够了!
所以,他彻底下定决心,夺位!
既然他不给,那就自己拿!
经过十余年的经营,而今,时机终于成熟了。
“殿下,您真的决定好了?我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我们在皇都中做了许多布置,但皇都毕竟才是陛下的大本营、是陛下的根基。他为何要放弃皇都,大老远的跑来这皎月行宫?”
安闻道右后侧,一名幕僚轻声开口,神色迟疑。
安闻道左后侧,一名华服老者微微一笑。
“陛下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路相乃是太子岳丈,以路相在朝中及皇都中的势力,陛下怕也不敢太自信。”
“故而远离皇都、前来这皎月行宫也不如何稀奇。毕竟,陛下在这鱼和半岛可是藏着十万精锐。”
“有五万御林军在明处护卫行宫,又有十万精锐在暗中策应,若是太子妄动, 反倒合了陛下的心意。”
“只可惜, 陛下却不知道,他这十万破岳军已然暴露在我们的视线中。”
安闻道长吐一口气,转身看向老者温和一笑。
“这还要多谢裴岳丈,若非您,我们可未必能知道父皇他还在暗中留了这样一张牌。”
裴正业赶忙躬身,连道不敢。
丞相路景的女儿可是太子妃,若太子成事,那便是皇后。
而他的女儿却只是太子的一名侧室,将来顶天了也就是成为贵妃而已。
况且他本人与丞相之间的差距也不小,这一声岳丈他可不敢坦然受之。
“殿下言重了,臣下身为捕风司司丞,探查这些本就是分内之事。况且,臣下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得使劲浑身解数,为殿下着想。”
安闻道满意一笑,神色更显亲近。
“岳丈,内兄的夜鳞军可曾到位?这一路行来,不会暴露行踪吧?”
“殿下放心,子夜的夜鳞军已经到位,一路的掩护都是由臣下心腹安排,绝不会有问题!”
裴正业快速回答,神色自信。
“如此甚好。”
安闻道微微颔首,而后转眼盯向一名默立不动的武将。
“吉丰岛那边可曾出发?”
“回殿下,已经出发,今日风平浪静,会按时抵达。”
听到回复,安闻道神色大定。
吉丰岛大军的主帅乃是他的五弟安闻儒,由于其母妃乃是宫女,一直备受排挤与欺辱,还好他的父皇时常维护,甚至一路重用,这才有了之后的莫大成就。
所以,他的父皇对于这位五弟十分信任。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安闻儒却是他的死忠,因为他曾在安闻儒幼时救过其两次命,同时也掌控着后者的命!
他有十万夜鳞军,还有二十万吉丰岛大军,再加上御林军之中的几颗棋子,此战,他必胜!
……
是夜,小岳山。
看着远方海面之上的点点星火,再听着随风传来的激烈喊杀声,安闻道的拳头不由得握紧,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这一日,他终于等到了!
快了快了,今夜之后,这新罗皇朝的天地,将由他来统御!
然而,还不等安闻道激动多久,下方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兵戈交击声。
安闻道瞬间色变,其余人亦是脸色一白,抽出武器惊疑不定的转身望向山下。
“怎么回事?!”
安闻道怒声喝问,然而,一时之间却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十余息后,一道人影仓惶奔来。
“报!启禀殿下!是御林军!御林军杀来了!”
御林军?
在场之人纷纷愣住,眼神有些迷茫。
御林军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殿下!御林军人数众多,卫队挡不住多久,您要立刻设法离开!”
然而,此人话音刚落,一支弩矢忽然从斜刺里射出,瞬间穿透了他的脖颈。
“走?哼!今夜谁都走不了!”
伴随着一声冷哼,百余道身影从林木中闪身而出。
看着一马当先走来的人影,安闻道等人瞳孔放大,满眼的骇然与不解。
“裴司丞?你做什么?!”
太子府亲卫统领挡在安闻道身前,刀尖指着裴正业匪夷所思的怒喝。
“做什么?呵,自然是绞杀尔等乱臣贼子!”
裴正业不屑一笑,此时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半分谦恭姿态?
“你疯了?!你的女儿可是太子之妾,难道你连自己女儿的生死都不顾?”
一名幕僚瞠目喝问,委实无法理解裴正业的选择。
“女儿?本官足足有七个女儿,牺牲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裴正业不以为意,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再说,她是为了皇朝安稳而牺牲,她死得其所!”
“疯子、你这个疯子!”
幕僚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地低骂着。
“为何要背叛本宫?父皇究竟许了你何等好处?”
安闻道深吸一口气,死死瞪向裴正业。
“背叛?呵呵……”
裴正业摇摇头,无奈一笑。
“知道本官当初为何要将祈儿嫁与你?你以为本官是为了攀附你这颗大树?呵呵……”
“因为啊,那是陛下示意。他早就猜到你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所以安排在你身旁的棋子多到令你恐惧!”
“而这也是他一直都不曾另立太子的原因,若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杀个太子,他嫌太麻烦,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是一直留着你,留着随时都能收拾掉的你,这些个麻烦与烦恼就不会有。”
听着裴正业的话语,众人心头的寒意更甚。
本以为裴正业已经够狠了,却没想到,那位陛下才是真的狠!才是真的老谋深算!
这样看来,皇都路相那边,而今怕也是差不多的境遇。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这超出陛下掌控的事也不是没有。就比如,五皇子。”
“陛下也不曾想到五皇子竟然会是你的死忠,所以陛下才大费周章的跑到了这里。”
“今日这场局的真正目标,其实并不是殿下您,而是五皇子。殿下您,其实只是五皇子的陪衬……”
裴正业嘿笑说着,露出一口不太齐整的白牙。
安闻道脸色青红交加,数息后忽的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何止是欺人太甚,这简直就是既杀人、又诛心!
“咳…咳……”
安闻道抹去嘴角血迹,红着眼瞪了裴正业半晌后,忽的惨然一笑。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父皇,他也的确够狠毒!”
“不过,他也就会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玩弄权术了。”
“看看他当皇帝的这近百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一味的扩大军队规模,却一点儿不懂强军究竟靠的是什么!”
“你以为继续为父皇效忠,就能保得你裴氏永世安宁?”
“呵,你记住了,三五年之内,新罗必被大周所灭!而你裴氏也将万劫不复!我、安闻道说的!”
“妖言惑众!”
裴正业脸色一沉,瞬间没了戏弄的心思。
“陛下有旨,太子谋逆犯上,罪不容赦,就地正法!其余一干乱臣贼子,不问来历,乱刀砍杀!”
“杀!”
随着裴正业一声令下,自捕风司及御林军中抽调来的百余高手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下方的御林军也杀穿了太子卫队的防线,正在清剿残敌。
一炷香后,山顶的战斗彻底落下帷幕。
裴正业缓步来到安闻道的尸体前,看着对方死后脸上仍旧残留着的一丝讥讽,眼神变幻不定。
半晌后,裴正业忽的一笑,眼神变得轻松不少。
“大周嘛……或许你说得很对,新罗有朝一日会灭于大周之手。”
“但……你又如何能肯定,我裴氏会万劫不复?”
“呵,说来,还要多谢你临死前的提点呐……”
暗自呢喃一阵后,裴正业脸色一正,转身离去。
“收敛好太子尸身,带他下山!”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