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妖岛今年第一场秋雨,落在了八月初一。
刑寒藻养了半个月伤,今日头一次出门儿,正好赶上下雨。
因为刘景浊来了一封信,她要亲自去取的。
姬泉跟邓欢打了一场,之后就下了战场,至今还没有返回。正好忘忧也差不多养好了伤,就在门口等着刑寒藻。
都听说了,这丫头上次蹲住了邓欢,结果刀都没能拔出来……
刑寒藻一身黑衣,忘忧则是一身白衣。
白衣女子拦住去路,黑衣女子便抬起头,冷声问道:“怎么,你也跟我家山主有仇?”
忘忧有些无奈,取出一枚药丸子递过去,轻声道:“犯什么轴啊你?等刘景浊来了再去出气不好吗?”
听见这番话,刑寒藻便知道眼前女子不是来找麻烦的了。但她还是没着急接过丹药,而是问道:“你是什么人?认识我家山主?”
忘忧轻声道:“我是百花山庄忘忧,青椋山客卿。”
客卿!那也算是自家人了,刑寒藻再没戒备,接过药丸子就吃了下去。
忘忧无奈道:“你肯定能跟姜柚做朋友。”
顿了顿,忘忧说道:“可别这么犟脾气了,拒妖岛不是别处,再说有些恩怨由来已久,我们这些个在青椋山有客卿头衔儿的,都不好替你出头的。”
其实如今拒妖岛上,有青椋山客卿头衔了,还不少,起码四五个。
哪成想刑寒藻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师傅教过,有些事情可以忍,被人骑头上拉屎都可以忍。也有些事情是不能忍的,即便知道是螳臂当车也不能忍。”
孙文惇的独特教法儿,没教出来个无情铁娘子,教出来了个不是剑修,却有剑修脾气的年轻姑娘。
刑寒藻今年也才十八啊!
忘忧直翻白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服了。
“你上哪儿去?”
刑寒藻轻声道:“山主传信,我去取。”
结果被一把拎起来,下一刻就到了鱼雁楼。
一瘸一拐的,看得人膈应,这要是给刘景浊看到,按他护犊子的性子,不得把邓欢打瘸了?
怜香惜玉?呵呵,他刘景浊眼里就一个女人,除那个女子之外没人是不可以打的。
刑寒藻一瘸一拐进去,很快就在这个新建起的鱼雁楼中拿出一封信,准备回去。
结果,又来了个头顶白纱的美道姑。
南宫妙妙一到,只觉得秋雨更冷了。
这个手持拂尘的清冷道姑,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但也生人勿近。
忘忧作为百花圣女,容貌上自然不觉得比南宫妙妙差在哪儿,就是这身气势,当真学不来。
南宫妙妙轻声道:“我送她回去吧。”
刑寒藻满脸好奇,“我家山主认识多少姑娘?”
南宫妙妙依旧是神色清冷,开口道:“那就多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差点儿当了你们山主夫人的人。”
刑寒藻神色古怪,心说听说山主夫人很好看,这……这道姑已经很不差了呀。
别说刑寒藻了,就连忘忧也是一脸古怪,心说你南宫妙妙真是不怕挨打啊!
南宫妙妙转头看了一眼忘忧,冷淡开口:“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恶毒,只是我一个修道之人,不想违心而已。”
对他来说,会有点儿稀奇古怪,但对我来说,那是亲身经历了。
忘忧点了点头,对着刑寒藻说道:“那就让她带你回去吧。”
说完就走了,就剩下刑寒藻与这清冷道姑。
刑寒藻住的宅子,是用刘见秋的战功租的,可以租住很久。
往宅子去的路上,南宫妙妙拿出来了一样东西递给刑寒藻,并说道:“我要走了,东西等他来了给他就行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很适合青椋山,他没看错人。”
刑寒藻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黑匣子,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南宫妙妙轻声道:“你家山主需要的东西,估计很想要。”
是关于南宫妙妙与刘景浊认识之时,另一个人身份的事儿。
顿了顿,南宫妙妙又说道:“我跟龙丘棠溪说过,但她不答应。我师傅说的,我跟刘景浊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要确保一条退路,他得跟我结为道侣才行。”
刑寒藻想都没想就说道:“估计不可能,山主不会这样选择的。”
南宫妙妙点点头,“我也知道,所以他的未来,就成了一团迷雾,谁都不知道会怎样。”
原本脉络,其实极其清晰。
据大真人所说,刘景浊会在某个时间逆流而上,这是已经很确定的事情了。但最早是不用这么复杂的,好去好来就行了。
按照某个既定路线,应该是刘景浊首次离乡,在青鸾洲与龙丘家的大小姐交个朋友,之后入归墟上人间最高处,在栖客山养伤,最后去离洲,遇见南宫妙妙。
但中间揷进来一个布衣和尚,以及刘顾舟给自己儿子硬牵的红线。等到刘景浊遇见南宫妙妙之时,有些事情已经不可能发生了。
理所当然之事,就变成别人居心叵测的算计了。
假如按照最初的脉络,没出什么意外。刘景浊会在离洲遇见南宫妙妙,之后在炀谷炼剑完毕,折返回去中土之后,与南宫妙妙结为道侣,之后修习火山大丹术,一举开天门。
那时刘景浊会自然而然的成为道门正统,与如今的大真人论师兄弟,主动炼化人皇印,与南宫妙妙结合之后,理所当然的炼化这位人间道种的阴元,成为人间道皇。
但事儿就是这么不巧,也可以说是巧合,先遇见与后遇见,就是差那么多。
其实刘景浊自己,也差不多想明白了这层关系,但他不愿意走这捷径而已。
刑寒藻轻声道:“你不怕挨打吗?听说我家山主夫人,很能打的。”
南宫妙妙居然笑了笑,轻声道:“现在是打不过。”
以后就不一定了。
很快就返回了宅子,站在门口,南宫妙妙又说道:“你觉得刘景浊是个什么样的人?”
刑寒藻想都没想,开口道:“很累的人。”
南宫妙妙点点头,“确实。”
…………
其实远在斗寒洲,破烂山乞儿峰后山,龙丘棠溪在跟徐瑶说同一件事情。
听完那个深远算计之后,徐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问道:“假如没有姬闻鲸追杀,没有那位布衣大法师的手段,你跟南宫妙妙,可能要调换个位置?”
龙丘棠溪笑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徐瑶只觉得头大如斗,所谓深谋远虑,也不过如此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你不会因为想要他活着,就……”
龙丘棠溪摇头不止,“当然不会,我龙丘棠溪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但别人也别想抢我的!更何况是我的男人,谁要来抢,就问问我手中玄梦,要是如今境界打不过,那我再上一境便是。”
好嘛!再上一境,那就是合道了,说得这么容易,玩儿似的?
徐瑶好奇问道:“那时候,你几时登楼?”
龙丘棠溪轻声道:“五十登楼,七十合道,百岁开天门。他就更容易了,百多岁已是大罗金仙,因为有之前灌顶境界作为根基嘛!”
乖乖,那还是吓人啊!
即便没有那三百年作为垫脚石,龙丘棠溪也做得到五十登楼。
顿了顿,龙丘棠溪又说道:“即便现在想把他推出去,他也不会去的。而且即便推出去了,一样做不到之前那种顺遂。”
唯一让龙丘棠溪不明白的就是,陆青儿那贼丫头跑哪儿去了?就像是消失了一样。闭关十年?她能憋住十年?
先前刘景浊的信,已经收到了,死丫头也太坑人了。光说人家把你从渡船上丢下来,怎么不说人家为什么把你从渡船上丢下去?
想揍她,人不见了……
聊了一会儿,龙丘棠溪笑着问道:“已经破境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我要去找他,人肯定来不了,但贺礼不会少的。”
徐瑶笑了笑,故作神秘,轻声道:“我们会让你们这些个天各一方的朋友,都喝得到喜酒的,放心吧!”
龙丘棠溪也是一笑,再不拖拉,缓缓起身,说道:“那我就走了,先去浮屠洲丢下几剑,然后就去拒妖岛了。”
徐瑶轻声道:“急什么,渡船要过三四天才有的,你们龙丘家的渡船如今又没有在斗寒洲。”
龙丘棠溪眉头一挑,“这次我不坐渡船,也不去神鹿洲了。”
徐瑶简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珠子,没好气道:“你疯了?要御剑跨海,起码合道了再去这么做啊!斗寒洲直去浮屠洲,海上有多凶险你不知道吗?”
龙丘棠溪淡然一笑,“不光如此,我会直落浮屠洲南,杀穿一洲,之后在中土东北再次出发,跨海直去拒妖岛。”
意思是连瘦篙洲都不去了。
已经走到门口,龙丘棠溪歪头一笑,“我等你的喜酒哦。”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拔地而起,顷刻间刺穿天幕,直往东南。
吓得姚放牛瞬间落地,问道:“疯了吗?她要干嘛?我上次去人间最高处抄了个近道都那么凶险,御剑跨海,她脑子被门夹了啊?”
徐瑶只是抬头看向天幕,剑气拖曳在天幕之中,已经形成一道数千里长的云海沟壑。
“学剑的,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