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一座葬剑城屹立也两千余年,城主景欢那也是两千年前独冠一洲的天之骄子,被称为继安子之后,极可能再打穿人间最高处的剑客。
只可惜后浪推前浪,世道皆如此。
终究是没能压得住后来居上的三位天骄,三个一人压半座天下的天之骄子。
龙丘晾与姬闻鲸,如今排名都在景欢前面。若非这些年木鱼宗开山鼻祖陆青城没了踪迹,恐怕排在他前面的,还要多上一人。届时大天门榜,就成了十二人了。
葬剑城之所以被称为葬剑城,名如其意,就是城中所葬之剑极多。
两千年来,去拒妖岛,过葬剑城,这是大多数人都会选的路线。而折返之时,无论剑修与否,只要是用剑的且剑断了,都会把自己的的爱剑埋葬其中。
其实葬剑城,从来不是自己起的名字,是年深日久,别人喊出来的。
八月中旬,一艘北上渡船落地葬剑城,这也是时隔十数年,刘景浊再到葬剑城。
城墙之上插满了兵刃,刀枪剑戟什么都有,不过没有一样是完整的,都是断剑。
无形之中,葬剑城有了一份得天独厚的天道认同,以至于葬剑城里出了左春树与秋暮云这两位天之骄子。
春树暮云,但这二人是做不了好朋友的,人尽皆知,因为二人是肯定要结为道侣的。
一座葬剑城,独独东西两门,并无守卫。
刘景浊站在西门,抬头看了一眼插在城墙上的残兵,没忍住喝了一口酒。
当年过葬剑城,就曾被深深震撼。
童婳瞬身落地,轻声道:“明日一早才有渡船,得在城里住一晚上了。”
要是没带郦潇潇跟郦素素,三人其实可以跨海过去的。
虽然也有十几万里,但拒妖岛往葬剑城这一段儿海上,是天底下最不可能有潜藏大妖的地方。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不着急,既然来了,我就得去见一见景城主的。”
自打有了葬剑城,多年以来,唯独归墟有大战,他才会过海去拒妖岛,平常时间都在城中闭关。
高图生对这葬剑城比较无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下战场杀妖。
他问道:“不是说你跟景城主不啊?”
刘景浊笑道:“是不熟,但去拜会一下肯定要的,要一起去吗?”
高图生摇头不止,童婳也摇了摇头。
刘景浊便自个儿带着白猿往城东观海楼去。
等刘景浊走后,郦潇潇轻声问道:“梅奇跟姚妆妆,真没事儿了吗?”
郦素素也问道:“那个叠虹山,不是势力很大吗?”
童婳笑了笑,开口道:“你们不必担心这个,刘景浊说给醒神王朝那边带了话,到时候会有人帮忙照看,我们不必担心。”
上哪儿都能跟人交朋友,这件事高图生是很佩服的。他每到一个地方,不跟人结仇就算很好了。
再说了,万一日后某件事情证据确凿,可能会有一帮人去拆那座叠虹山的。
正要去找一间客栈,没成想一道剑光骤然坠地,有个背剑女子笑着说道:“几位不必找客栈了,到戍己楼住下算了。”
戍己、观海,一东一西两座高楼,是葬剑城修士居住修炼之地。
虽然只是两座楼,但据说内有乾坤,属于两座小洞天。
童婳笑着回礼,“秋姑娘这是刚刚回来吗?”
来者正是秋暮云,炼虚剑修,左春树的师姐。
秋暮云点点头,“要去一趟中土,回来歇几天,很快就要启程了。你们先跟我来吧,这城里其实没什么好逛的。”
刘景浊那边,已经牵着白猿到了观海楼下。
刘景浊跟白猿都看得见盘踞上空的剑运,寡淡,但多,如薄云一般笼罩在了葬剑城上空。
好在是与先前那剑运游丝根本就是不是一回事。
葬剑城之剑运,都是后天积蓄而成,但先前在醒神王朝所见之剑运,是属于各地山水之间,年深日久,玄而又玄所形成的剑运,属于先天了。
“怀疑我啊?别学你爹一样,上赶着让人讨厌啊!”
刘景浊一笑,拉着白猿往楼上去,边走边说:“前辈哪里话,我多大胆子,敢怀疑你?”
说完已经到了二楼,迈步进门,一步而已,天旋地转,虚空变换。
等看清眼前光影,已经在一座小洞天之中。远处有一八角亭,雾气昭昭,有人在笼火煮茶。
白猿瞧见周遭山林,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刘景浊一拍其脑袋,笑着说道:“去吧,别瞎捉鸟儿。”
白猿呜呼一声,撒欢儿狂奔了出去。
八角亭中,景欢一袭青衫,亭子角落靠着一把剑,无鞘,四棱。
四棱剑是可以弯的,而刘景浊的八棱玄铁剑跟雷击枣木剑,都弯不了。
迈步走入亭子里,刚刚准备抱拳,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景欢说道:“行了,假惺惺的,跟你爹似的。”
刘景浊颇感无奈,苦笑道:“当儿子的不像爹,还能像谁?前辈这话不讲理了。”
还是拱手抱拳,轻声道:“沿途渡口的事情,还要多谢前辈跟左兄。”
景欢便受了这一礼,随即指向对面蒲团,轻声道:“剑运一事我知道,但我没你那双能看见剑运的眼睛,也不是我的谋划,我还没那个操控剑运的本事。”
刘景浊无奈道:“真没那个意思。”
落座之后,便又听见景欢说道:“安子前辈站在一条剑道最前方,他可能会知道什么。”
啊?
刘景浊闻言,着实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即便郑前辈有直上大罗金仙的实力,也不至于走在一条剑道的最前面啊!”
景欢笑道:“这种事情,又有谁知道?”
但刘景浊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就是当时安子与刘景浊讲的那段故事。
一道得之可扶摇直上从而攀登剑道巅峰的机缘,与一位正值青葱的女子。二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后悔了近八千年。
刘景浊取出一壶酒,景欢摆手道:“不是所有剑客都爱喝酒,也不是谁都跟你们姓刘的似的,酒鬼。”
刘景浊只得讪讪收回手臂,自个儿灌了一口酒。
天底下还有递不出去的酒?关系不到位而已。
按照旧扶舟县那边的话,就是跟你每到“合尺”的地步。
咦!下一把本命剑,这不就有名字了?
景欢抓起一把茶叶压进茶壶之中,漫不经心道:“你爹当年也来过葬剑城,我没答应。那座山巅棋盘,我也丢了黑子。不过七姓议事,我点了头。前两件事,不是针对你,是因为你爹,我看不上他。倒是你小子做事儿,我还是看得上的,敢想敢做。”
刘景浊只是喝酒,没着急开口,知道景欢必有下言。
果然,这位葬剑城主开口道:“传闻道祖游历之时,曾有一牵牛童子,为其牵牛二百年,这个故事听过没有?”
刘景浊点点头,“牵牛之人本是一堆白骨,是因为一张符箓得以成人,只是几次考验都没能过去。”
景欢笑问道:“我救活了你,让你给我看看牵牛,答应每天给你一百钱,但二百年我一直没给你,你也不知道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堆白骨,逼着我要钱,那我只能撕掉符箓,让你还是一堆白骨了。”
话锋一转,景欢又问:“你要想一想日后处境的,你心中有个宏伟蓝图,进出之处清清楚楚,但别人可不知道。到了某个过不去的时候,大多数人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你欠他们的。”
刘景浊点点头,“想了,但没想那么多。不过我也懒得理会那么多,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去跟他们扯这些闲淡?”
景欢一笑,“那就行了,走吧,随我登楼观海。”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已经到了这座高达三百丈的观海巨楼顶端。
“露一手你那缩千山拿日月的神通?”
刘景浊微微一笑,心念一动,两把剑窜天而起,顷刻之间头顶大日已然变作月华。
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人依旧在观海楼顶。
但景欢诧异一声,下一刻,天地无限小,观海楼无限大。仅仅几个呼吸,青鸾洲上,好似只一座观海楼了,似乎只要一步迈出,就能跨过千万里汪洋大海,去往别洲。
刘景浊额头略微渗出细密汗水,此时这道剑术自成天地,天地之中犹有捉月台隔绝外界气息。
“前辈想问什么?”
景欢深吸一口气,以心声说道:“你这剑术,加上本命剑,合道之下休想有人能窥探进来。但合道之外,很不一样。”
刘景浊充耳不闻,又开口问道:“前辈知道什么?”
景欢沉声传音:“你也当过护道人,你知道但凡有炼虚之下的各洲天骄上场,都要有护道人暗中保护的。”
顿了顿,他传音说道:“八百年前,我是那场大战的护道之人,但当时归墟那边来了两头合道缠住了我,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想知道。只要知道是谁,不用你们这些个小辈冒头,我景欢会亲自问剑。”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没转头,问道:“前辈记得几个名字?”
不喝酒的景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
“神鹿洲神鹿王朝龙丘翠翠,中土越国魏橙,婆娑洲僧人芦台,离洲朱雀王朝稼穑。”
说着,他转头看向刘景浊,沉声道:“刘满良的嫡女、宋男来的哥哥,还有很多人,名字我全记得。”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前辈且稍等,前辈且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