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妙妙生平头一次真正的心乱了,连之前被那茶盘左右心神都没这样,可瞧见面前胸口有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的家伙,她实在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刘景浊的想法很简单,我不好意思伤你,我伤我自己总是行的吧?
吃下一枚药丸子,又以符箓堵住伤口,刘景浊又问一句:“你走不走?”
语气冰冷至极,比南宫妙妙更拒人千里之外。
南宫妙妙苦涩一笑,颤声道:“走!就走!以后再也不会来,你不要这样。”
刘景浊本来打算出去的,可走了两步,还是气得不行,转身破口大骂:“没鱼钩,你咬鱼线?他们说是就是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炀谷、露台观、开山大典、灯影洞天、这才是第五次见面而已,你是猪脑子吗?”
不止为何,南宫妙妙觉得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骂了。
她有些倔强道:“你不也记得很清楚,若是真不在意,会记得这么清楚?我可以不穿这身道袍的。”
刘景浊伸手捂住脸,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再不言语,回去疗伤。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场幻境而已,就如此当真?他们说我刘景浊是你南宫妙妙命中注定之人你就信?
顺你大爷的自然!
本就烦躁,现在是越想越气。
可刘景浊已经查了许多次,自己身上明明一条姻缘线都没有,他连龙丘棠溪那条都斩断了,这南宫妙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客邸之中,又没设隔绝阵法,发生的一切干吉听得清楚无比。
他板着脸走来,拉起他的师父就走。
“早就说了这座青椋山没人欢迎咱们,你还要来,找罪受!咱们去南山,以后再也不来了。他刘景浊有什么好的?我师父还找不到好男人了?”
青椋山上站着几个人,面面相觑。
闹得山主自己给了自己一拳头,全力一拳。
陈文佳极其不解,“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啊?”
总得有个理由吧?就因为什么幻象?幻象之中发生了什么呀?
方杳木笑道:“还是殿下厉害,换成是我,还管那么多?又不是我自愿的。”
正此时,一声沉重声音传来:“今日之事外传一句,逐出山门。”
陈文佳点头道:“知道了。”
这是还没到最气的时候,还知道顾及美道姑的名声。
可有一处地方,中年人端坐六角亭,笑得前仰后翻。
“我是真没想到,这南宫妙妙如此执拗,不过是掀起她前世冰山一角,居然就倒贴去了?”
一旁的少年人却目光沉重,深吸一口气,起身抓住孟休头发将其拽了起来,沉声道:“她是谁?那个茶盘除了太平经外还有什么?”
孟休有些狼狈,但还是笑个没完没了的。
“前辈听过南赡部洲的糯吗?战死豆兵城那位。”
陈灵舟皱眉道:“无姓无氏,单名一个糯的那个?”
孟休笑道:“是的,知道南宫妙妙时,我不是还借着那位州来季子的名头儿吗?翻阅酆都罗山存放的幽都档案才知道,这位南宫道长,前世就是那个糯。她曾遇一剑客,钟情于他,后来应该是爱而不得,故而死战,也是死在豆兵城的唯一一个凌霄境界吧?”
陈灵舟松开孟休,但转手就是一巴掌,将其扇飞了出去。
“为什么你能察觉到青椋山的动静?”
孟休口吐鲜血,摇头道:“我没那个本事去窥视刘景浊,我只是在南宫妙妙手心中的茶盘留了一样东西,只要茶盘在她身上,我就能瞧见她,并能以一些小手段去左右她的想法。我还有更狠的,不是假象,干脆真身上场。”
陈灵舟眯眼看去,问道:“真不怕死?”
孟休却是一笑:“祸斗弄了个刘顾舟出来却被人反过去夺了控制,那时我就明白了,你陈灵舟跟刘顾舟这样的人物,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但你现在杀我,你就帮不了开天一战,前辈,想清楚。”
陈灵舟瞬间消失,顷刻间便跨过两洲之地,落在琉璃州城外。
此时南宫妙妙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陈灵舟面无表情,伸手过去扯出来那张茶盘,瞬间将其捏碎。
“南宫妙妙,是这茶盘的缘故,不是你多喜欢刘景浊。”
两洲之外的某处山巅,孟休擦着嘴角鲜血,走回六角亭,自言自语道:“你们败就败在总有一份怜悯之心。”
陈灵舟将南宫妙妙从头到尾搜查一遍,果然,心神之中藏着他孟休下的禁制。
干吉动弹不得,南宫妙妙更是如同身陷停滞光阴。
等她回过神,那个少年早已消失不见,好像阻碍她的某一样东西,也没了。
南山之上,少年道士无奈摇头,一步便到了南宫妙妙身边。
少年人抓住南宫妙妙手腕,沉声道:“跟师父回山。”
南宫妙妙站着不动,问道:“是不是我身上被人动了手脚?”
大真人点头道:“是,原本就是你的劫,现在是过了,但你们也丢了一次大好机会。”
几百年来都没哭过的女子,一下子泪眼婆娑,“可我为什么更难受了?”
大真人轻声道:“以后你会知道的,跟师父回山吧。”
大真人来处,刘小北一下子明白了。
她看了看站在一边,泥塑似的护国真人,问道:“你们这帮牛鼻子,能不能少做点儿这种事情?”
护国真人只淡然道:“你到底不是人,南宫妙妙这一关被人帮忙过了,刘景浊也就真正没了回头路可走。我师兄所说的最后一线生机,现在没有了。”
刘小北皱眉道:“可……为什么非得他取南宫妙妙阴元?这不是恶心人吗?”
护国真人转过头,反问道:“不用南宫妙妙这道意去浇灭他的火焰,难道用龙丘棠溪的水神真意?那是灭火吗?”
刘小北无奈道:“那是助燃。”
陈灵舟落地之后,瞧见孟休那个笑脸,这才明白,又被他利用了。
孟休嘴里淌着鲜血,却一脸笑意。
“前辈,假设那个人就是刘景浊,且没有一大堆横生枝节,那从一开始到未来,能牵着这条线的就两个人,南宫妙妙跟龙丘棠溪。但龙渊水的剑意与那老剑条被别人拿走了,那个人顶替了龙丘棠溪,这条线就不复存在了。唯独剩下的南宫妙妙,这是最后一条路,有高人算到了我的布局,我成了其中一枚棋子,这条路就能更稳当。”
话锋一转,“但你们这些老前辈,喜欢多管闲事啊!谁都左右不了的事情,唯独不应该存世且有天帝之姿的你才能做到,毁掉茶盘,恭喜前辈,你做到了。”
陈灵舟面色凝重,可孟休却还是笑意不止:“杀我?前辈啊!你已经上当受骗一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猜天上那十二人,南山那位,包括那位秋官,为何不杀我?难道他们找不到我吗?你知道吗,我没有什么天资,跟你们这种绝世天骄没法儿比,我充其量就是一丢丢亮,你们是天中日月。我就是要让你们瞧瞧,我这个没有资质、愚钝至极的蠢人,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
陈灵舟沉声道:“你把自己卖了,对吗?”
孟休擦了擦嘴角鲜血,笑道:“我啊?我把这天下卖了。”
可以轻易杀我之时,你们觉得我是一只小爬虫,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拿我当做给那小子的磨刀石,我做了,做得很好,你们很满意。
现在来杀我,你们敢吗?
在教祖手底下当狗,得以入九洲。给你们做磨刀石,得以近雏帝。
他刘景浊才不是棋子,我才是!但现在我是下棋人了。
几十合道死在浮屠洲后,我跟他刘景浊一样,天门开前,无人敢杀我!
面露疯狂神色的中年人走出六角亭,周身邪魅紫气萦绕。
他抬头看着天幕,怒喊一声:“我这只爬虫,现在有跟你们平起平坐的资格了吗?”
陈灵舟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孟休笑道:“我啊?是亡命之徒、疯子、刁民。”
陈灵舟有些无奈,真要杀他,那就是拿人间垫背了。
但陈灵舟还是问了句:“你和盘托出,即便杀不了你,捉你总不是问题吧?你能躲去哪里?”
孟休淡然道:“蛰伏十年而已,我会没地方藏?”
我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陈灵舟从虚空之中一点一点找了回来,我图你这一身修为?还是图你天帝之姿?
我图你能斩断这条贯穿十万年的线罢了!
青椋山上,端坐茅庐之中养伤的刘景浊,也终于听到了一句话,是将将折返回人间最高处的玄岩所传。
刘景浊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知道了。”
人间最高处,玄岩又说道:“你想怎么办?”
刘景浊说道:“我还是想试一试。”
“已经确定了,还要试一试?”
刘景浊点头道:“亲爹的仇在天外,围攻我亲娘的仇,总是要有个了结的。还有害死我干娘的仇,放任不管像话吗?”
但总算是想得通了,幸亏让小师姐拦住了那最后几头大妖。
明明是个最最让人难受的消息,刘景浊却反倒平静了几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代有才人出,后辈自有后辈福嘛!
我把我做的做完,到时候两眼一闭,再想管也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