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绝处逢生的亡国之君
话说当年北疆王死后，高原人群龙无首，一度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塔格瑟斯二世威望不及父亲，能力也次之，在这种国家危急时刻难以服众，指挥不了那些大贵族和他们的附庸。眼看着高原人数千年王朝就要毁于自己手中，这个年轻的国王心急如焚，苦思冥想救国之策。然而，光是想没有用，毕竟，凯恩·塔格瑟斯并非以智力见长的君王。
于是他改变策略，他先是请来了几乎所有能请的学者：长者、历史学家、数学家、思想家、哲学家、农学家、植物学家、地质学家、巫师、魔法师、炼金术师……他让这些学者们如斗兽场里边的野兽一般聚在一个大厅中，并让他们各抒己见，辩论出一个救国的真理来。
可想而知，那是一种怎样热闹的场面！数百位各个领域的大拿齐聚一堂，坐在寒冬腊月的广场上，三五成群的点着火盆，为了自己的尊严与学派的存亡而不留余力的辩论。他们引经据典，据理力争，都试图通过自己的学术观点，来拯救这个国家，证明自己的学问才是高原人中最渊博、最正确的。他们越说越激烈，越说越深入，越说越复杂……国王默默看着这一切，焦虑的等待着真理的诞生。
就这样经过一百天的激烈争论，最终，这场“大辩论”以一场伴随着械斗和互相投掷大便的激烈战斗而画上了丑陋的句号。学者们在辩论中死伤惨重，高原人的各个学派都蒙受了巨大损失，其中，祖法师学派伤亡最多，于是直接提前祖国一步踏上了“亡国灭种”的道路；德鲁伊学派的大长老被“狗屎洗脸”，转天就发高烧，不幸身亡，学派群龙无首，没过几年也就亡了；哲思派和冥想派的两拨学士械斗，死了许多人，以至于两派都维持不下去，到最后却不可思议的握手言和，合并在一起，成了“武斗派”，从两个哲学思想学派，合并为了一个“知行合一”的江湖门派；“铁匠协会”因为本身的学术造诣过硬（物理意义），击败了自己的宿敌“农商会”，从而光耀门楣……诸如此类的荒唐事还有许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而言之，高原人的学术界算是完蛋了。
这一历史事件，后来被幸存的学者们称之为“百家百日谈”或者是“存亡论”，然而民间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是“狗屎辩论”。
这次盛会不光没能为救国起到作用，还在塔格瑟斯二世的政治生涯上留下了污点。在那之后，他就不寄希望于学术界了，改了其他的思路寻找救国之策。
塔格瑟斯的第二个尝试，是走访贵族们的封地，请求他们的援助。高原人有诸多大贵族，其中最大的几个，麾下粮草、兵马、财富、人口都不亚于国王。若是联合起来，就能击败魔族的入侵、蛮族的叛乱。国王从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他们，他们不听国王的命令；那现在国王就走下王座，像他们乞求帮助。国王陛下现在像是个商人，出售的商品，就是他的尊严。
然而，只有国家昌盛的时候，国王的尊严才会之值钱。现在国家变成了这幅样子，他的尊严也就变得毫无价值了。四个大贵族之中明确愿意帮他的就只有一个雄狮家族。这场耗时九个月的游说也已失败告终。
此时有个将军向他献策，说：“陛下与其在后方游说那些政客，还不如去前线鼓舞军队的士气！”
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然而国王陛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他就去了前线，“御驾亲征”。塔格瑟斯二世继承了父亲的武勇，倒是打了几场胜仗，鼓舞了士气。然而，魔族很快就发起了大规模反扑，而且还和后方的蛮族叛军进行两面夹击，国王陛下拼死奋战，却也无能为力。于是，塔格瑟斯二世一年间的战果全部葬送，所有抢回来的土地都吐了出去，自己还丢了三根手指，以及一只耳朵。
还能怎么办呢？年轻的国王没有办法了。
……
布兰德说到这里不禁感叹：“两年时间，年轻的君王整个人老了二十岁，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就全白了。他和自己的四十岁兄弟站在一起，分不清谁才是哥哥，谁是弟弟。”
众人无言。虽然大家都知道当年高原人亡国的时候有多艰难，但当布兰德亲身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还是众人还是心中悲戚不已。李奥瑞克看到，塔格瑟斯悄悄在抹眼泪。蒂维丝也脸色忧伤。
布兰德继续讲了下去。
……
就在这个至暗时刻，万念俱灰的塔格瑟斯二世，发现了一条生路。
那就是宗教的力量。
高原人虽然有着不同的家族、生长在不同的土地、秉持不同的习俗，然而大家却有一个统一的信仰：所有人都信奉太阳神！
其实早在两百年前，太阳神教会的势力曾经异常强大，一度威胁到了王权。后来，北疆王继位，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甚至不惜掀起内战，终于是拔除了这个寄生于国家的毒瘤。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阳神教会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潜伏，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从而再次登上这权力的牌桌。
此时塔格瑟斯二世注意到了这群蠢蠢欲动的蠕虫，心想：如今我的势力不断缩水，教会的势力不断扩大，若是照这个势头发展，再等个三五年，他们就要凌驾于皇权至上了。我现在连自己麾下的封臣都控制不住，到时候教会若是发难，我肯定无法应对，只能将我的帝国拱手让人。
既然如此，还不如提前将他们联合起来，对付那些反对我的贵族！
塔格瑟斯二世私下与教会做了交易，他开出了自己能开出的最优条件，说：“教皇，如你所见，如今国家外忧内患，即将支撑不住。我为了国家，跑遍了每一寸土地，还丢了手指和耳朵，由此可见，我已经全力以赴，却还是无法拯救这一切。教皇大人若是再不拉我一把，那等到魔族打进苍绿平原，我们就全都完蛋了。反之，如果你现在原意出力，助我整合这个破碎的国家，打退外面的敌人，我就授予你们仅次于国王的绝对权力，你们的教皇，可以在世俗间行使权力，你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传教，扩大神的福音。”
这个巨大的诱惑让教会的人上钩了。
教会的人一开始是憋着造反的，然而造反这种时候，风险实在太大，很少有人会单纯为了权力欲望而造反，基本都是被逼无奈的选择。现在有了白送的“齐天大圣”做，谁还要造反呢？再说，国王陛下说的也是事实：国家就要完蛋啦！咱们内部怎么打，毕竟是内部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个利益分配的事情。然而外部的敌人打进来，那可就是亡国灭种，谁也别想活命！既然如此，你还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吗？
于是，塔格瑟斯二世整合了教会，将其变为了自己麾下最强大的势力。他本人也“二次加冕”，在教皇的任免下，成为了“太阳神所承认的人间王”。
塔格瑟斯二世这个决策在当时看是很明智的。之所以说他明智，就是因为他在自己羸弱的时候，发现了教会有异心，却没有继续逼迫教会，而是主动让权，分出自己利益，拉拢了这波巨大的势力。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顺利了，塔格瑟斯利用教会的力量，暂时抵御住了外部的进攻，并重新整合了内部关系。其间他杀了两个公爵，两个侯爵，还有十七位伯爵，流放贵族无数；同时又平息了蛮族叛乱，将当年的“天可汗”活捉，将其儿子抓为质子，以此震慑蛮族……接下来，高原人迎来了宝贵的五年和平。历史学家后来将这五年称之为“最后的盛夏”。
然而，拉拢教会说好听点是权宜之计，说难听了，只是饮鸩止渴罢了。得到了权力的教会，就如同掉进了粮仓的硕鼠，越吃越肥，越长越大……其间国王试图阻止这头巨兽的膨胀，然而，那教会那些老狐狸年纪最大足有三百岁，寿命是年轻国王的十倍之多，跟他们勾心斗角，国王完全不是对手。
五年后，教会的势力膨胀到失控，一度开始威胁王权。在这样下去，塔格瑟斯家族就会江山不保，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成为教会傀儡，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被推上断头台。
无独有偶。那些见风使舵的贵族们很快就看出了苗头，他们发现国王的势力越来越小，教会的势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国家就会改姓“太阳神”了。因此，贵族们纷纷开始站队，进一步增进了教会的势力。
更为让人绝望的是，老恶魔王也对魔族内部完成了整合，他将效忠于卡珊德拉的那一派彻底边缘化了，开始进行反攻。
……
“等等！”
故事讲到这里，李奥瑞克突然叫停，他问道：“什么叫将‘忠于卡珊德拉的那一派边缘化了’？难道说当时的魔族内部也有分歧？他们的立场又是什么样的？”
尽管过了二百年，但这些对于李奥瑞克来说仍是有价值的情报。
布兰德说道：“嗯，魔族的事情很复杂了。起初，魔族突然出现在极北之地，茫茫数十万众，侵略我们的土地，我们以为，这些家伙就是来自遥远的北方冰山的侵略者。后来我们发现，魔族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听一些魔族俘虏、和策反的军官说，这支魔族其实是流放者——他们是从魔界被流放过来的罪犯，也有人说，他们是逃到这里的逃犯——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只是一些罪犯。”
“只是一支罪犯？”塔格瑟斯抱着胳膊，神情凝重。
蒂维丝也是一样，感叹道：“只是一群罪犯就把我们打成这样了？”
魔女小姐好像也提过这件事情，李奥瑞克心想，说，真的魔界处于另一个位面，我们现在看到的魔族，只是其中一脉而以。
“我们后来得知，这些魔族携带着一个叫做‘灭世之卵’的东西。这里边封印着一位堪比邪神的强大魔族，名叫‘灭世魔女卡珊德拉’……哦，这个想必你们也知道。”
蒂维丝点头，说：“是知道，但对我们来说，那只是遥远的传说。”
布兰德说：“是传说，但也是现实。”
李奥瑞克还是头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关于卡珊德拉的事情，不由得心情激动紧张，忽然，他余光注意到希雅似乎在盯着他看。他立刻心中一紧，意识到希雅可能在怀疑什么，他便开口说道：“布兰德，你继续讲！”以此转移希雅的主意。
卡珊德拉的事情……早晚也得告诉她们的，只是，我该怎么开口呢？李奥瑞克陷入沉思。
另一边，布兰德继续讲述起来，他说：“基于对‘魔女封印’的态度，魔族内部的声音分为了两派。”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派是忠于灭世魔女卡珊德拉的那一派，这一派的使命是守护灭世魔女的封印，并试图将其解封，从而在那位魔女的领导下杀回魔界。我们称呼这一派为‘魔女派’，他们是反对战争的，认为魔族就该待在极北之地的传送门附近，如苦行僧一般履行使命，而不是入侵厚土大陆，攻击我们这些土著。”
听了这话，李奥瑞克表面不露声色，心里边却是刮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原来这些魔族里边还有一支是和魔女小姐一派的？这……
此时，布兰德继续说道：“另一派，相比起灭世魔女来说，他们就更忠于自我。他们的思想是：魔族不能在苦寒之地苟且偷生，他们应该凭着强大的力量征服这个世界，赶走、或者杀光土著，让魔族在这片土地上好好的生活。等占领了大陆，再来考虑解开封印的事情。我们称之为‘入侵派’，现在魔族众多魔王的领袖‘远古恶魔王’，就是这一派的。后来跟我们开战的魔族，也都属于这一派。”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十分惊讶，塔格瑟斯开口问道：“原来魔族内部是这样！那‘魔女派’的人现在还在吗？”
布兰德苦笑，说：“我哪知道啊！我这都是两百年前的旧情报了，现在怎么能算数？不过……这支魔族当年都是忠于灭世魔女的，换句话说，解封卡珊德拉是魔王的‘统治正义’，不管人怎么换，这面旗帜是不会换的。”
塔格瑟斯点了点头，说：“就好像不管是谁当高原王，都不会忘记光复故土一样。”
“嗯，陛下所言极是。对于魔族来讲，解封魔女，就和我们光复故土一样重要。”布兰德回答道。
蒂维丝听到这话，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她开口说道：“然而现在魔族整天忙着跟龙王布林打仗，这跟魔女有一点关系吗？基于对魔女的态度，这样的魔族内部很容易发生分歧……李奥瑞克，先前你曾经降服了一个魅魔，这家伙曾经为蛮王效力；后来你还击败了克菈菈，这个魔族公主也是站在蛮王那边的。由此可见，他们立场与老恶魔王所代表‘入侵派’是对立的，那么，会不会这支力量，就是布兰德口中的‘魔女派’呢？”
听了这话，李奥瑞克立刻竖起大拇指，说：“你这推理妙啊，夫人！”同时他脑子却一万个骂娘，这骂的当然不是蒂维丝，而是那个“可能是魔女派却一直跟他对着干的傻逼”。
他妈的，说到底，克菈菈这个傻逼其实跟我是一伙？
艹！
什么猪队友！
李奥瑞克已经恨不得立刻活捉克菈菈然后给她测一测智商了，看看她能不能跟塞拉维凑一对卧龙凤雏。
“布兰德，你继续讲，我们时间不多了。”李奥瑞克说道。
“是，陛下。”
……
经过五年的和平，塔格瑟斯二世再次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困境之中。这回，塔格瑟斯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一年末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桩事情。
自从这些神棍们掌权之后，国家就多了一个“祭神日”，每年惯例，到了年底的时候，就要国王亲自去圣山祭神。
说是什么尊崇神的仪式，为了祈祷第二年风调雨顺，国家和平，但实际上，就是教会在给其他人展示自己的统治力——看！连国王陛下都要跋山涉水的到山顶来烧香祭神！你们这些家伙，难道还敢反对我们吗？
今年也不例外，国王陛下跟着一众祭司们前往圣山之巅。此时正是寒冬，山顶已经让大雪覆盖，爬山十分困难。不过，祭司们就是故意挑选这种日子来的，表面上说“用苦行证明虔诚”，实际上就是折磨国王，让人们看他的笑话，从而对教会心生敬畏。
国王有求于人，便也只能照做了。
那一回，布兰德一路护送国王陛下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