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被拖下山。
是的,直接用拖。
楚沁力气大,拖了最重的那头。为此喜爱面子的楚小叔还跟她争了一番。
最后楚沁撒手,把随意搭的木板给他,结果楚小叔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将拖动分毫,完全没有楚沁拖时的轻松样。
楚小叔讪讪,将绑在木板上的绳子松开,沉默地拖起第二重的野猪。
楚婶儿捂着肚子哈哈笑:“没那金刚钻,还揽那瓷器活,你羞不羞人。”
“你懂啥!”
自尊心狠狠受挫的楚小叔气得脸都红了,索性没再和楚沁争,他咬紧牙关,用力拉着绳子,将绳子绕过前胸径直往山下走去。
楚沁无所谓,看楚婶儿虽吃力但到底能解决那两头小的,便自顾自拖着最大的那头走。
她粗略观察,觉得身后这只野猪能有两百来斤。灾荒时能保持如此体重,看来这些野猪有自己的食物根据地啊。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但拖着野猪,下山比上山难多了。
到底是两百多斤的东西,楚沁拖得汗水都出来。
特别是一边走一边得防备着有野物出没,更是惹得人心力交瘁。
连楚沁也不例外,心中甚是焦虑。
她是个谨慎的人,每每走出一段路,就得爬到树上去观望片刻。
幸运的是这一路来都没遇到啥有攻击性的野物,将近一个半小时后人带着四头猪,终于走出林子。
走出林子,就是楚沁经常来的清泉峰还算安全的范围。
她悄悄松口气,这会儿自己后背已被汗水打湿个彻底。脖颈处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如被冰镇着般。
她虽松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
找平缓的小路慢慢往山下走,时不时还要防备着身后拖着野猪的木板会撞到自己脚跟。
楚沁累得身心俱疲,心里叹声气,休息半分钟后再次提起精神来继续拉。
她都这般累了,楚婶儿和楚小叔只能够比她更累。
夫妻俩走走停停,若不是想着身后那百来斤的猪肉,他们早就累倒了好吗。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肉的诱惑力远比楚沁想象得多。
下山的过程,将近个半小时才完成。
楚沁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微微担忧,人都没去食堂打饭,也不晓得有无人发现。
“婶儿,咱们先停停,我先去看看附近有没人守着。”楚沁忽然道。
她可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前前后后花费那么久的时间门、那么大的力气才得到的野猪肉分给村里人。
山里得到的野物,若是如野鸡野兔这般,可以自己留着。
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毕竟交给村里一人也分不上一口的肉。
到还不如自留,毕竟谁都有可能抓到野鸡野兔。
但野猪这种自留不得,被发现就得上交,半点没得商量的。
年景好时都是如此,何况现在正值灾荒家家户户都保持着分饱以下呢。
楚婶儿和楚小叔同样不愿意,两人都不是啥大公无私之人,于是点点头。
楚小叔皱着眉道:“该死,现在这时间门点大家都吃完饭了!”
他也想到这层,惹得楚婶儿死死拽紧手上的两麻袋,更是忧心忡忡。
楚沁放轻脚步,慢慢走出隐蔽的山林,来到山脚。
她认真查看一圈,正要离开时又忽然杀个回马枪查看了一圈。
特别一提,她重点观察了黄豆子。
但黄豆子似乎没在家,楚沁在黄家旁边看了又看,看完还看,确定黄家没动静后才彻底放心。就这般查看又验证,最终才敢点头让楚婶儿楚小叔他们出来。
其实楚沁不晓得的是,黄豆子确实是有点疑心的。
他多细心的一人啊,在食堂时就忽地发现楚沁连同她叔婶儿都没在后就起疑心了。
人都没在家,楚沁家门紧闭,就是楚婶儿家的门都是微微掩着的,而向来喜欢往知青院跑的楚红今日竟然没在知青院,和楚建一起乖乖待在家中,除吃饭外再没踏出家门一步!
甚至到吃午饭的点时,兄妹两人都是一个在家里守着,一个去吃,吃完后再回来调换。
连打饭都不去打!
这说明啥?说明他们不仅得看家,还怕因打饭太突兀而被村里人所注意啊。
天呐,黄豆子越想越不对劲。
但他不敢招惹楚沁,丝毫都不敢,甚至都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就怕楚沁那天夜深人静时也捅他几刀。
亲眼目睹楚沁捅人的黄豆子对她是由害怕变成惧怕了,深深无法理解为何村里人对楚沁都这般亲近。
但偷偷偷窥,黄豆子还是敢的。
于是吃完午饭后,他就躲在家里,注意着楚沁家的方向。
奈何楚沁家坡上种植了些树,把坡上的路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即使有空隙,他的视力也不足以让他从空隙中看到路上情况。
黄豆子就只能来到院里盯,盯着山坡脚的位置。
可事情是真的巧了!
就在楚沁几人到达山脚的十分钟前,村里忽然出现则大消息。
啥消息?
机械厂的副厂长是他们新明县的人!
还是距离他们扬子沟还算近的乐水公社的人!
天,全村沸腾,躺在床上冬眠的人都跑出房间门,聚集在打谷场上,围着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急切询问。
这般大的动静,黄豆子能不晓得?
他当然知道,他毫不犹豫地放弃盯梢楚沁转投打谷场。
就问问,整个公社,哦不,整个县城有谁会不想去机械厂呢?
摆明了的大厂,福利绝对好,还离家近,黄豆子也想进去啊,即使当个看门的人。
不止黄豆子去,黄家夫妻拖着不算健康的身体都去了。
这两人也算是小小的奇迹,因为被雪压倒还被冻到,身体不健康,不仅住院,回家后还在床上躺了好久。
更艰难的是遇上灾荒年,而他们竟然就在这一年里身体慢慢恢复。
年中之时,能下床走路。
等到八月份,更是能下地干农活了,楚沁看了后直呼厉害。
他们就这般病殃殃的,只是能干的活都能干,惹得村里人都忍不住怀疑黄家是不是还想贪那份补贴。
因为他们重伤,村里是有补贴的,和钱家奶奶一般,主要是村里怕他们活不下去。
就连楚沁也这般怀疑。
但韩队长终究还是心软了,该给就给,即使不多也能吊住夫妻俩一条命。
阳光温和,虽刺眼却不灼热。
楚沁人拖着野猪往坡上走,耳边还能听到从打谷场中传来的动静声。
“村里这是咋啦?”
楚婶儿有些好奇。
楚小叔累个半死,能坚持到现在全凭借脑袋里的红油赤酱的红烧肉吊着,喘着气道:“管他咋了,事儿再大还能有咱们的野猪大?”
也对!现在最要紧的是野猪。
楚沁开门,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猪肉拖到院子中,随后撒手,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像死去般。
她额前和鬓边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脸蛋也红彤彤的,就跟一口气跑完十公里似的。
楚婶儿和楚小叔两人比她还惨,到院子后直接倒在地上。
幸好她家院里铺了青石板,否则又是土又是汗的,不得把身上搞脏了。
休息片刻,楚沁提起力气去关门。
关完门,回堂屋喝水。
小白闻到血腥味儿,只一个劲儿地围着野猪转。
“走开走开!”楚沁把小白赶去后院。
她嗓子跟破风箱似的,说话时都是沙哑且有气无力的。
大约休息十多分钟,地上夫妻俩才彻底缓过这口气,好似重新活过来。
“猪……今天杀?”
楚婶儿坐在板凳上问,眼神灼灼。
楚沁端着搪瓷杯再喝口水,点点头:“我觉得今天杀了最好,免得憋坏了。”
楚婶儿一拍腿,欣喜道:“那我去烧水!”
楚沁连忙放下杯子,拦住楚婶儿:“婶儿先等等。”
她指了指天,无奈道:“大白天呢,咱们仨儿消失这么久,而我家又忽然有烟,总有聪明人会猜到点的。”
楚婶儿惊住,“哎呀”一声,后怕地拍拍胸口:“还是楚沁你谨慎聪明。”
楚沁叹气,揉揉被磨破的肩膀:“只能等到傍晚的时候杀了,到时候点两火把慢慢杀。”
楚婶儿:“没关系,最难的都熬过来了,还怕最后这一哆嗦?”
“不过……”
她忽然站起身,看着远方脸上带着疑惑:“打谷场上在干啥呢?”
楚沁:“……”
是她小看了楚婶儿的八卦心,几百斤的猪肉放她面前,她还惦记着听八卦。
乐水公社。
纪竟遥是副厂长这事是瞒不住人的,不止乐水公社的人蠢蠢欲动,其他公社也如此。
他待在家里看文件,刚刚才送走一位据说帮他妈挑过两担柴的人。
纪竟遥实在无语,要是真记这人情,到时候就会出现帮他妈挑过两担子水的、两担子土的,也会出现帮他妈干过活的,帮他妈怼过欺负他妈人的。
拉倒吧,纪竟遥不管真假,干脆都不管。说他心硬也随便说,他巴不得自己心硬的名声传遍公社传遍县城。
乐水公社本地的因心虚加理亏不敢上门,其他地方的却敢。
不知怎的,还打听出兰白和纪竟遥他妈当年处得不错的消息来,不少人特意到兰白家。
兰白心里暗暗叫苦,这算什么事儿嘛!
来的都是她亲戚,甚至还有长辈,她赶也不好赶,但让她去帮忙和纪竟遥说?
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她自知和纪家没好到能指点人家做事的份上,也就是纪竟遥和公社人关系都不好,才显出她来的。
于是牵桥搭线当媒婆十多年的兰白,嘴巴在这两天都快磨破了!
“哎!立秋啊,你说该咋办?”
兰白送走一批亲戚,火急火燎地跑到杨大姨这里来躲灾。
杨大姨差点没笑背气去:“这我哪里晓得,总归都是你亲戚,就按照你这两天的说法推托呗。”
兰白愁得不行,头发都被抓掉半把。
“这说法……顶不住啊。”
来个重量级的顶不住啊。
她简直一语成谶!
当天下午点,她那满头白发的80岁姥爷拄着拐杖亲自来了。
兰白好悬没呕出一口血来!
“妹儿啊,姥爷不常求你事儿,这次来你得帮姥爷忙啊。”
兰姥爷颤颤巍巍坐在凳子上,对兰白恳切道。
杨大姨就偷摸着趴在墙头上,捂着嘴巴看热闹。
兰白都快哭了:“您别不是也来喊我帮忙找纪竟遥说情通融的吧?您找我没用,我和老纪家那孩子真没多厚的情分啊。”
兰姥爷哀声:“咋会呢,你算他干妈啊。”
可我到底没帮扶他什么啊!
兰白心里呐喊,杨大姨则撇撇嘴巴,心说看两天下来,兰姥爷段数最高,还能放下身段呢。
啧啧,兰白顶不住的。
果然,兰白看见兰姥爷眼泪直流,又是哭她姥姥,又是哭她早逝的娘。
兰白被逼无奈,外加一群舅姨拱火,最终还是去了纪竟遥家。
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她阳奉阴违,反正他们又没办法跟进来,又不晓得自己说的啥。
兰白在去往纪竟遥家的路上,心思一转,忽然想起自己还担着做媒这事儿。
这两天,杨立秋明里暗里地跟她打听纪竟遥的事,兰白也算听出来了,这人啊,怕是心里有点意思了啊。
她本来还想端着点的,毕竟一开始她跑前跑后嘴皮子都说干了杨大姨却看不上。
瞧瞧,终于认可她的人选了吧,那我干脆就抻着你,反正现在是你着急而非我着急。
可这事一来,她被赶鸭子上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找纪竟遥说话,只能找这话题。
纪家。
“什么?兰姨你说什么。”
纪竟遥给她倒水的动作顿住,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表情惊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