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程玉载眼不见为净,将薄被盖过头顶，闭眼睡觉。
他习惯睡前刷会儿手机，现在手机被赵助理收走,手上不适,心里也别扭。
在床上翻了几个圈后，程玉载掀开被子，重新坐起来，在房间里找到一本前一年的语文课本，继续背最后一个单元的古诗词。
不知道是背书平复了情绪，还是这一晚的变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程玉载后半夜睡得很安稳。
早上，他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几点了？”程玉载迷迷糊糊睁开眼,程清章正把包子豆浆放到桌上。
“快六点十分了。”
“那么早？”程玉载反应了会儿，爬起来换衣服，便利店交接班不是六点吗？怎么回来那么早。
程清章低眉解释：“跟店长说了，就先回来了。”
程玉载想起那个店长的脸，胡乱点点头，套好衣服第一时间洗漱，出来的时候，程清章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程玉载听的毫不吃力，以前需要课后再花时间梳理的公式，通过程清章简单的讲述，自动在他脑海里分解。
他们一坐定，不少听到动静的同学好奇看向他们。
平代亦神色锐利打量着眼前的omega，一开始让程玉载转到一班，她是不同意的，但看在程玉载上课还算认真的份上，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玉载知道平代亦不了解他的情况，只是说，“不好意思平老师，下次不会了。”
一看校长无事献殷勤的态度，平代亦便知道没有好事。
程玉载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敲下课铃了。
但这又是校长亲自给人请假，平代亦态度再怎么坚决也得给校长面子。
而且他们虽然是上下级，但同为编制，说白了也就是同事关系。
“您如果不满意我的教学，请您把教育局开的解聘合同给我，我自己走！”
周夏阳了然：“好了，下课说，今天哥哥请你吃食堂。”
“我带你去领教材。”程清章淡淡收回目光。
可他到一班才几天，就请了一个星期长假，这在课程紧张的一班是绝无仅有的。
可没想到，程玉载才休假了没两天，校长又笑呵呵请她去办公室。
平代亦盯学生成绩盯得紧，对这种非必要的请假，不会批准。
程玉载一愣，学神注意到他连教材都没有，心里一暖，脱口而出，“好！”
但说完，程玉载就有些后悔，程清章眼窝下明显的青黑，一看这几天没休息好，他犹豫了一下，“学神，我给你看着点，你眯一会儿吧！”
等两人到教室,老师已经坐在讲台后面,看到有人从教室后面进来，懒懒抬眼，看到是年级第一后，便漠然收回目光。
程玉载赶紧跟着程清章出门，他坐在男主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拉着男主衣服,一手喝豆浆。
程清章也微微点了下头，“我陪你去找平老师要一套课本。”
果然！
两人去办公室找平代亦时，平代亦看了程玉载几眼，眼神有些不满，“怎么请那么长时间假，昨天生日过的怎么样？”
程清章抽出课本，声音依旧平稳冷静，“我讲一下，你这几天落下的课程。”
程清章在草稿列举的圆珠笔突然停下，抬眸望向程玉载。
周夏阳扭过头打量程玉载，压低声音，“这是学神的衣服？”
程清章看了下时间,把早饭递过去，“要来不及了”
“学神肯定去！”见程玉载点头，周夏阳立即说。
周夏阳前桌扯了一下他衣角，相比周夏阳，他性格更为稳重，“我也一起，上次你请我们在外面吃饭，也该我们回请了。”
程玉载乍然回神，“怎么了？”
“好。”程玉载忙不迭答应。
“行了，我会给你重新弄一套教材，出去吧！”平代亦冷着脸看了眼跟程请章一块进来的程玉载，忍了忍没有发作。
程清章讲题有不紧不慢，会从他理解的思维把知识点灌输给听课的人。
好像接纳运用新的知识，变得简单而顺理成章。
程玉载立刻端正神色，聚精会神听学神的小灶。
他不时抬眸看向程清章，那张冷峻紧绷的脸，漫不经心翘起的睫毛，还有刻意压低的声音，都像只不断吸引他注意力的拇指玩偶，吸引他的目光。
程玉载刚坐下，冷不丁听到周夏阳的声音，做贼似的扫了周围一眼，“嘘！”
程玉载知道他们是好心，他看了一眼学神，“好呀！学神你去吗？”
平代亦当时脸色就沉下来了：“你要把程玉载转班我没意见，这样吧！你也要把我转了，怎么？您是不是不仅想把我撸下去，还想把我开了！”
校长图穷匕见，要把程玉载转到普通班。
校长只得赶紧赔笑，平代亦没在工作上犯错，就算是领导也不能随便找人麻烦。
“下次你不要回来了。”下班跟上课时间那么紧，程玉载都替男主累得慌。
要是小omega受不了一班紧张的学习氛围，那就自己来说，她绝不阻止。
程玉载不知道他缺课的这几天险些被换了班，自然更不知道平代亦因为他跟校长发生了冲突。
他从办公室出来，难言地皱了皱眉，心道以后不请假了，免得平老师不爽，一脚把他踹出一班大门。
平代亦给她找了上届高二留下的课本，上面还有满满的注释。
上午的课平静度过，他们四人收拾完手上的课业，准备去食堂吃大锅饭。
还没走出教室，后门就传来元雯叫程玉载的声音。
昨晚元雯就跟周夏阳他们见过面。
周夏阳：“小玉米朋友，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吗？”
元雯就是来找程玉载，看他边上还有三个人，凉凉看他们一眼，“不吃。”
今天可是他这几年起的最早的一次，就是为了遵守跟小玉米的承诺，早上撑着半条命到校，还没认出讲台上老师的脸，生物钟先一步把他打败，趴桌上睡死过去。
学校课桌可没有家里大床睡的舒服，他半梦半醒，想起跟小玉米的约定，又爬起来问周边人上的什么课，企图跟上课程。
实际上，元雯听了两耳朵，脑子就打结了，好不容易昏倒午休，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他的小玉米。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小玉米跟别人有说有笑。
“不吃食堂，我们去吃外面的粤菜。”元雯板着小脸，想到这是小玉米的同学，他又不在一班，小玉米还得靠他们罩着，他不能跟小玉米同学关系闹得太僵。
元雯小脸上扬：“今天我请客，你们可不许跟我抢。”
“好哇！有口服了!”周夏阳第一时间赞同。
小玉米朋友肯定是冲着小玉米来的，他们沾光了。
五个人结伴而行，元雯常去的餐馆离一中远，最后还是周夏阳同桌选了附近一家好吃的粤菜馆。
元雯紧锁着眉，等看到餐馆环境还可以，才舒展眉毛，豪横的让服务员拿每个人拿一份菜单，随便他们点。
他这么做，也是告诉程玉载朋友们，他不差钱，只要照顾好程玉载，好处不会少。
程玉载看着元雯大方的做派，怎么会不知道元雯在想什么。
周夏阳他们都是识礼数的人，只点了两个简单的炒菜，并说中午吃太多下午会犯困，就合上菜单，主菜让元雯自己点。
“吃这么少？”元雯当他们是不好意思，一口气点了五六道大菜，还是程玉载拦下才作罢。
“小玉米，你陪我去洗手间。”等大家都入席，元雯才抬眼单独跟程玉载说话。
“怎么了？”程玉载站起来。
“你陪我！”元雯撇嘴，用眼神示意程玉载快跟上。
程玉载只得跟着元雯出门，七拐八拐找到卫生间，元雯一把反锁上门，把程玉载推到洗手台边上。
程玉载后腰抵着台边，不解地看着元雯。
“不许动！”元雯神情凝重，在程玉载身上嗅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道，“你转身背对我。”
“要干嘛啊？”程玉载被元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转身。
程玉载从镜子可以看到元雯脑袋往他后脖颈凑上去，他本能身体一僵，就见元雯鼻子在他腺体两厘米处停了下来。
“还好。”元雯放开程玉载，神色没有刚才那么凶恶。
从教室看到小玉米第一眼起，元雯就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合身，介于昨天小玉米离家什么也没带，小玉米穿的可能是那个alpha的衣服，加上一班空气里混杂着各色alpha信息素，他没有闻到闺蜜身上是不是alpha的信息素，特地把他单独支出来查岗。
“不行的话，你还是跟我住好了。”虽然今天没闻到闺蜜身上有alpha的味道，难保以后不会被占便宜。
“不用了，我跟学神也住不了多长时间。”程玉载看元雯的举动，知道元雯是怕他受欺负。
这个世界对omega的教育普遍比较重视，像元雯这样的小混子，也知道要保护好腺体不能被轻易标注。
一旦omega的腺体被终生标注，即便那个omega不喜欢那个alpha，也大概率会因为信息素的影响，想要跟那个alpha共度一生，而且清洗标记的手术风险很高，即使清洗手术成功，omega的身体也会造成巨大伤害。
尤其是，alpha和omega有着不平等的生理差别，omega一次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
在远古时期没有清除标记手术，omega一旦被标记，就会成为那个alpha的附属品。
而alpha却可以同时标记多个omega。
虽然现在标记早已成为爱情和代表着相守一生的承诺，但还是有很多alpha出于天生的兽性，或欺骗，或强取豪夺，标记别的omega。
法律虽然明令禁止，但阻挡不住一些兽/欲凌驾人性之上的alpha，以标记数拿来证实自己的强大。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你等着吧！不许穿这种丑了吧唧，毫无设计感的衣服，晚上我陪你去买。”元雯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程玉载没好意思让男主帮自己买衣服，而且跟男主出去逛街也特别不好意思，他试穿衣服，男主在外面等着，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尴尬到抠脚。
元雯则不一样了，一个可爱的omega，不等程玉载尴尬，拉着他就在一个个店铺中打转，而且买一些私人物品的时候，元雯还会暗戳戳跟他分享那些牌子穿的特别舒服，omega适合穿什么款式，还有那些不拿出来售卖的内裤，有冰丝款的，穿上去那感觉——
程玉载赶紧打住，买了普通款日常服，又借钱买了一部足够日常使用的手机，又拜托元雯帮忙留意有没有卖二手衣服的渠道，才跟元雯告别。
他跟程清章有固定生活轨迹，相比程清章每天家里医院学校便利店四处转，程玉载就轻松了许多。
他原本也想找一个兼职，维持日常生活。
可一中月考前，平代亦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程玉载这次月考成绩没有明显上升，她要考虑程玉载还能不能继续留在一班。
程玉载立即打消兼职的念头，月考这段时间几乎跟周夏阳黏在一块复习。
好在月考有惊无险，他上辈子底子还在，加上平时上课没有松懈，这次考试成绩比期中考有飞跃的进步。
拿着考试成绩，程玉载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真实水平，勉强挤进一班的平均水平。
不过考试，他还收着力，原主之前没把精力放学习上，他进步太快也不现实。
生活还算平静，程玉载沉浸在一班的学习氛围中，没有程家宁家的糟心事，能投入更多精力学习。
唯一不变的是，他手头上一直没钱，日常吃饭还要花男主的钱。
程清章本来就手头拮据，还要分担他的伙食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程玉载还是很过意不去。
好在，元雯给他挂的二手平台有回应了。
二手衣服本来就不好卖，加上这衣服又没有吊牌，谁知道是不是仿的。
程玉载那套小西服不适合一般场合，加上他体型纤瘦，劝退了一批想买的人。
找个合适的买家不容易。
等了十来天，那套小西服才卖出去，但出的价格只有元雯挂上去的三分之一。
钱到手的时候，程玉载才大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把买衣服和手机的钱还给元雯，剩下的真的不多，好在解了燃眉之急。
程玉载在小区内的生鲜超市买了当季水果，鸡腿，和一些配料。
前世他大部分时间是独居，其实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只是来到这个书中世界，他手艺没有用武之地。
最近男主接了一个活，每周末两天给一个小学生上两节课，就在小区内。
程玉载就主动接了做饭的活，给男主减轻一点负担。
香菇干倒入温水泡发，程玉载快速将鸡腿切成块焯水，而后将土豆滚刀切。
简易版黄焖鸡在他手下有条不紊制作，煮好米饭的电饭锅哒地跳了一下，程玉载赶紧拔掉电插头，锅里的黄焖鸡汁水也开始翻滚，发出阵阵香味。
大门被敲了几声，隔壁的租户不耐烦开门，还低骂了一句。
油烟机和电炒锅运作的噪音掩盖了门外的声音，等木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程玉载才恍然惊觉，是有人来找他们。
犹豫了一下，程玉载关掉抽烟机，隔着门出声，“谁啊？”
敲门的声音一顿，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虚弱的女声，“我来找程清章？”
程玉载眉头微拧，谁会来找男主？
他迟疑了一下，打开身侧的木门，直视看向前面的女人，紧接着，他瞳孔猛然一缩。
“你好，我是来找程清章的。”任兰笑着站在门口，门内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并没有儿子。
她虚弱笑笑，病气的脸透着苦黄色。
前几天，程清章跟她说搬家的事情，任兰埋怨程清章擅作主张，也不放心他，想要亲自来看看，可程清章并不想让她出院。
好在儿子没有瞒着她住址，今天她检查完身体，感觉身体比往常有劲，就换上便服，一路坐公交车来到儿子给的地址。
刚进入小区，任兰就担心儿子年纪轻被人骗了，也心疼程清章不会省钱，这样地段的房子，租金肯定不便宜。
按照地址找到这栋楼，好不容易找到儿子住的房间，敲开门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omega，任兰慌了一下，害怕自己找错地方，特地说自己来找程清章的。
没想到那个omega神色却有些异常。
任兰往房间里面看了看，来不及询问这个omega跟儿子是什么关系，就见omega脸色极难看地沉了下来。
“你认识程清章吗？我是他妈妈。”
“我是他同学。”程玉载声音发紧，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现在不在家。”
他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任兰，突然见到，让他措手不及。
任兰往里面看了一眼，说不准这个omega跟儿子的关系，虽说是同学，但程清章从小到大，从来没带人回过家。
而这个omega，儿子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任兰细细打量了程玉载一眼，一边拉开门走进去。
她发现，这个omega在儿子家里做饭，而omega在这个房子十分从容，一副对房子很熟悉的模样。
这个omega长得也十分好看，清秀娇气。
程玉载忍了忍，还是拧眉，“阿姨，您有事情吗？我叫程清章回来。”
任兰却笑了笑：“不好意思，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在这等程清章回来。”
程玉载没有说出名字，他转身换上鞋子，“我去叫他，您在这等等。”
他不想跟任兰呆在一个空间，任兰换掉孩子后怕人认出两个孩子，带着程清章就再没有回过程家，连偷偷见原主都没有。
但，在任兰到程家做奶妈时，程修远已经给孩子取了名字，任兰是知道她换过去的亲生儿子，顶替的身份叫程玉载。
不等任兰反应，程玉载带上门就走。
任兰看着omega转身的背影，眉头微蹙。
这要是儿子的朋友也就算了，要是他喜欢的人，任兰不太满意，只是这个孩子，让任兰有种莫名的感觉。
一时找不到头绪，任兰也没往深处想，她望着儿子新租的房子，愁苦的脸稍稍舒缓。
她儿子还算有计划，应该是她医药费有人资助，儿子才重新租了房子。
任兰看这个房子，清清爽爽的，怎么看怎么满意，自发动手收拾房子卫生。
等打开衣柜的时候，任兰突然想起多年来珍藏的相册，在衣柜翻了很久，也没找到。
“不会丢了吧？”任兰不死心把衣柜中折叠整齐的衣服搬出放到床上，翻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正想放弃，程清章回来了。
任兰往儿子身后看去，“你同学呢？”
程清章眉头轻皱：“他出去有事，妈，你怎么自己来了？”
任兰含笑道：“妈不放心就来看看，刚才帮你把卫生弄了一下，对了你饭吃了吗？你同学好像给你做了中饭。”
程清章看了一眼汁水浓郁的鸡腿土豆，没有接任兰的话，“我送您回医院。”
“我在坐会儿。”任兰没有回医院的打算，而是盯着儿子的眼睛，发问，“刚才那个omega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程清章神色冷淡：“同学。”
“同学怎么会到家里来？还给你做饭？”任兰板下脸，她眉宇间尽是疲软，发怒时，神色也没有威严感。
程清章却眉宇一皱：“您想说什么？”
任兰轻叹口气，温和望向儿子，语重心长，“清章，你知道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学习——”
“妈！”程清章打断任兰未完的话，“您想说的，我都知道，可以不说了吗？”
“……”任兰望着儿子沉下脸的样子，神色暗了暗，不敢触怒现在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