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说得果然不假,日本人多日盘查无果,终于在折腾了半个月之后对南昌所有大城小镇解开封锁。
林妙言收拾行装,也要打算离开。
“张婆,这几日真是谢谢你的照顾,现在日本人走了,我也该回家乡了。”林妙言握着张婆的手诚心表示谢意。
张婆也是个朴实的人,与林妙言虽然相处的时日不算久,也已经生出了感情。由其小如形容略微痴傻,时好时坏。家里难得有个能唠知心话的人,林妙言现在这一走,不禁让她心里一空,很是闪得慌。
“张婆其实不想让你走,可是你还有你的家要回,所以我便不多留你了,现在世道不好,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小心着点。”
几滴清泪砸下来,林妙言的心又疼又软。
最最承受不了这种伤别离的感觉,立马对张婆道:“您要保重身体,我这就先走了。”
走到小如面前,揉了揉她的发,心中一片叹息,多好的姑娘啊,形容却略微痴傻。
“你也要好好的,平日不要再随便跑出去,再遇到那样的事可怎么办。”
小如圆睁着眼睛死死盯着林妙言,眼中闪烁了几许幻灭不定的光,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的,泛起白痕。
“小如?你怎么了?”林妙言一时适应不了手上被施于的力道,痛呼出声。
张婆连忙去扒小如的手,生怕她没轻没重的,一个不小心把人抓坏了:“小如,快放手,你这是做什么。”转首又对林妙言赔笑:“她这是不想让你走呢。”
松脱出来的手,酸软酸软,活动了两下指腕,淡笑:“我知道,不怪她。我这就走了。”
解锁的城,显得分外混乱,就如同一群窒息得久了的人,如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吞吐忽地涌出的空气,整个场面既沸扬又瑟缩。
林妙言的家乡是一个现代没有听说过的小村庄,或许时代变幻颜色那一刻早已经在这个世界上陨灭亦或换了名讳也说不定。
上一次走出来,是离家开着车一路接去上海的,路边景致记得不清,所以回去的路如今一点印象也没有,摸索打听着,终于大体知道怎样去了,但没有车,只能单靠脚力。
城中买了一些食品留作路上备用,这也便决定起程了。
身后的包袄被人一把拽住,林妙言惊恐回眸,反射性地死死抓住肩上的包袱,这是她在上海积攒下的所有家当,她的命根子。
小如死死矗立在那,眼中还是临行前那点光。
林妙言惊诧:“小如?怎么是你?”反应了一下,轻轻笑起来:“你是来送我的么?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街上不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去,也省着张婆担心。”
小如不为所动,懦懦发声:“我要去上海,你是从上海来的,我要跟你去上海。”
经她这么一说,林妙言才注意到她的手里也同样拎了一个碎花布的包袱,看来她是预谋而来。
林妙言揉揉太阳穴,哄骗道:“小如,听话,快回家,我不去上海,我要回家,所以你不能跟着我。”拉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又被她一把拉住:“我要去上海,阿海说他在上海等我,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他。”
阿海?一个人名迅速在林妙言的头脑中穿行而过,阿海,张婆的儿子,小如的丈夫,那个吸毒而死的人。
一股怜惜划过心房:“小如,阿海现在不在上海,他死了,你找不到他的。所以快回家吧。我真的不去上海。”处心积虑的跑出去,又如何还会回去。
病餍的一面陡然而立,小如的清醒意志逐渐涣散,行为又开始犯浑。口中断断续续:“我要去上海,找阿海,他说他在等我,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
昔日的恶梦像一张巨网劳劳捆绑着她,小如生存在当年无法淡薄的惊恐中,所有的一切便成了她日后的一场梦魇,每每思及便会思想混沌。
无奈,只能先将她送回去,再离开。
“小如,走,咱们回家。”
“哪条是通往上海的路?”旁边一个操着僵硬汉语的英国人,像电视剧中插播进的广告,让人既烦躁又无奈。
却成了小如最为向往的潜台词。
她蓦的脱离林妙言的束缚,跑过去抓住外国男子的华丽衣袖。唇齿不清地嚷嚷:“我要去上海,去上海,你带我去上海。”
外国男子鄙夷嫌恶地看了小如一眼,一个劲道将她甩倒在地上。用英语骂了一句:“肮脏的中国女人!”
小如匍匐在地上,沾上尘土的小如,更加显得蓬头垢面。
心痛的涟漪激荡着林妙言酸触愤怒的心。同样鄙夷的目光砸像英国男子,不偏不倚,同样用流利的英语道:“向她道歉,如果你一个男人连这点礼貌都不懂,就只能说明你们外国男人连我们中国女人都不及。”
吉姆有一刹怔愣,他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平民小镇上竟然遇到一个英语说得这么地道专业的人。更让他震惊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散发着似能看透人心的犀利。那束光很矛盾,明明清亮得照人心肺,却又有月光的朦胧如诗意。在他的心里投下一片浅蓝暗影。
林妙言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耐烦,在服起小如的同时再一次向他控诉:“请你道歉。”这一次语气微重。
吉姆盯着她,不紧不慢的笑起来:“她是你的朋友?”见林妙言势必抿唇不语,语气甚佳:“小姐,对不起。我向她道歉。你叫什么名字?”
林妙言一接收到他的歉意,不作片刻过多停留,扶着仍旧絮絮不停的小如转身就走。
吉姆意欲多言,车内的凯丽已经开始唤他:“哥哥,我们该走了。”
这一切落入一双括满怒意的冷眸中,火焰色的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充斥着他的焦距。目光寒炬,横扫一切。
由于发力,离景的手关节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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