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陵比周大小姐预期的晚到了半个小时,他没车身上的钱也不多,把心一横,干脆走着过来,权当吃饱了没事压马路玩。
开车到这只需要半个小时,搭公交需要一个半小时,走着比做公交慢不了多少。一路上还能看看杭州的人究竟有没有比小镇上过的舒坦些。
好在记忆力不差,两个小时后,沈东陵站在西湖一角,放眼望向周围,不自觉的愣了愣。他只是从报纸上看到最近这有一个活动,说是什么曲艺交流大会,不过入眼都是些高阁楼台,门口挂着茶楼或者其他的招牌,明显的就是商店。
商店也就商店吧,偏生这些建在西湖旧十景边上的商店都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什么“风澜居”,“红莲坊”……甚至连那头的的公共厕所有挂着个“出恭室”的牌子,要不是旁边牌子旁边写着两行大字,“收费厕所,进出一元。”,初中毕业的沈东陵还真以为那没准也是个茶楼。
到了这两眼一抹黑,那都是来往拥簇的人群,他拉住一个标准白领打扮的普通女子,想问下究竟,可还没开口人家就狠狠的瞪了回来,那眼神叫一个锋利……
“松手”,鼻梁上一堆小雀斑的女白领鄙夷了看了一眼沈东陵,“你以为长的老实,我就不会喊非礼了是吧。”
“我只是想问下曲苑风荷举办的那个民俗乐交流会……”
“别处问去……本小姐赶着去约会,没时间。”女白领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沈东陵脑中依旧回荡着那句非礼的话,显然被雷的不清。他现在倒有些认同前些日子赵大志所说的话了,看来以后问路尽量还得找男的问,不管态度怎么样,至少不会让人家喊非礼。
“那小姐看来是有急事……”,路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和蔼的说道,“看来也是来杭州打工的,为生计奔波不容易,放宽了看心里就好受点了。”
沈东陵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从旁边店里走出来的胖子,刚埋汰过人家,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干笑两声应付过去。
他停了片刻,准备去前面一家“风澜居”看一看,那胖子也笑笑准备回去,忽然看到沈东陵手中的木匣子,颇有些古意,不由多看了两眼。
“朋友,这里面装的是不是乐器?”
“嗯,是二胡”,刚走了两步,沈东陵还是停下来回了一句,他对这个胖子有些好感,一句话的事,里面又不是装满了钞票,怕人打劫。
“阁下贵姓?”
“免贵姓沈,名东陵。”
胖子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瞧沈先生这年纪应该大学毕业不久吧,不知道在那个音乐学校进修过?”
听到这个问题,沈东陵并没有任何不快,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笑道,“没进过大学,不过有一张初中毕业证。”
听到这话,胖子却忽然精神起来,这么打探别人的底细确实不怎么厚道,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多了一句嘴,不确定的问道,“沈先生……跑江湖的?”
“不算……不过以前跟着一个老师傅学过一段时间,没指望靠这个吃饭。”听着对方好像很感兴趣,沈东陵索性打开了木匣,拿出里面的蛇皮二胡,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支起架子随手走了几声音符。
无论是二胡还是古筝或者其他的一些乐器,演奏出来的声音或有差异,但意蕴上毫无差别。若是对着一个音律不感兴趣的人,再厉害的乐师也得甘拜下风,高山流水遇知音,民俗类的乐器更是注重这一点。
沈东陵伸手随即走了几声音,看着胖子似乎很有兴趣,也就没停下来,想拉一段小调也就算了,结果在胖子越发炙热的眼光中,一把没收住,完完整整的奏了一曲。等他从曲子中回过神来,却猛然吓了一跳,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跟小时候打群架似的。
难道是王大炮找面子来了?他记得在杭州得罪的人可不多,王大炮在杭州经营了十来年,说西湖边没个眼线绝对不可能,另外一个在酒会上打的家伙根本上不了台面,小喽啰而已。
现在杭州城表面风平浪静,连赵大志这两天都没露面,再说自己也不怕他过来寻仇,如果还是当初那些二流把式,几个月前的沈东陵尚且全身而退,自从吐出那口淤血以后,自己更不会担心会有什么不测……再说,看王大炮的办事风格,也不至于让手下来挨揍。
他抬起头来,猛然发现周围的这些人虽然年龄有大有小,但还是以上了年纪的老者为多,而且大多轻轻顿头,而且木匣子里多了很多零钱。
貌似……把自己当成了卖艺的。沈东陵哭笑不得的望着地上的木匣子,一对零钞中几张红票十分耀眼,也不知道是谁扔下来的。
看着沈东陵并没有继续演奏下去的意思,来往的行人缓缓散去,这里本来就是市中心,又是西湖畔,人流量非常大,这只是条一条五米多宽的小街道,人要是再不散开,估计这条路会堵塞很长一段时间。
走了一批,留下来的依旧不少,大多是来游玩的旅客,还有一部分自然就是神韵此道的民俗乐坛人士。这里毕竟挂着曲苑两个字,自古就是文人雅士的聚集的场所,当然,古代文人聚齐的主要目的还是开在西湖畔上的青楼。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中有真才实学的不在少数,要不然胖子也不会一开始就说出“跑江湖”这个老套的名词,在这开店,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江湖上落魄的乐坛上高人,类似瞎眼的阿炳,一曲便震动了整个天下。
西湖畔禁止随便摆摊,但对卖艺之类的江湖人士还是很开放的,至少在这一个角落,抱着这个曲苑的名头,谁也说不出个反对的道理来。
这些条条道道在沈东陵心里一一闪过,记得当年戏班来到杭州,一班生旦净末都溜到西湖边亮嗓子,闹的动静太大才被管理员干了出去。
一曲毕,沈东陵把匣子里的钱捡了出来装进口袋里,原本看着胖子感兴趣,只想随便拉上一曲,没想到反被当成了卖艺的,这也算是意外收获。靠自己的手艺挣钱,这钱拿的踏实。
一旁的胖子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这曲子听着舒服,就是有点凄意。他不是二胡专业的行家,不精此道,听着舒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对面一个秃了顶有些颓废的中年人身上,那是“风澜居”的二胡手,曲苑里有名的高手,人品更是没得说。
“登堂入室,大家手笔,可以和“上水阁”的芊芊玉手王洛水小姐的琵琶媲美。”中年人没有让他失望,开口就是极高的赞誉,胖子摸不清楚沈东陵的技艺到了那个地步,但王小姐的手艺确实一流,估摸着心里也有了底。
“沈先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在“上水阁”订下一个位子,我是那的经理,姓孙。”胖子看着不善作伪,指着旁边的茶楼直接出言邀请。
“喝茶?就怕这些钱不够你那茶钱。”沈东陵收拾好东西,回头打趣道。
眼看这个外貌普通二胡手艺却极为精深的青年好像没有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转身要走,胖子顿时急了,又不好直接说出价码,看的出来对方并不是太在乎钱。想到他刚才问那个白领的,胖子猛然一拍脑袋,暗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慌忙追过去,
“你是不是再找“曲艺交流会”的地址吧。”
一句话,沈东陵果然停住了脚步,“你知道。”
“知道,这是“上水阁”和前面的几家茶楼举办的,过两天才是开始的时间……不过我可以先介绍几个乐坛大家,尤其是其中一个,王小姐,那琵琶声绝对让您觉得不虚此行”
先前是你,现在换成了您,可见胖子下的功夫有多大。这次沈东陵没有拒绝,本来就是抱着这个目的,他笑了笑,“也罢,舍着光脚回家,也得买你一碗茶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