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夫不大,酒席治就,虽然品味不高,倒也满丰盛,除了病书生带回来的几样熟食外,天生又特意炒了几盘素菜,还有腌腊鹿脯和狍腿肉等,香气扑鼻,别有风味。天生又搬来一坛陈酿高粱酒,打开泥封,酒味外溢,满堂生香。宾主落座,天生先为庐山狂客和师父各斟了一碗酒,当他转身欲为碧云斟酒时,但听碧云道:“谢谢师兄,我不会喝酒。”忽听病书生笑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明明会喝酒的,今天怎么说不会喝了呢?不行,不行,都得喝两碗!你们父女俩还真有口福,这坛酒埋藏地下有十五年了,刚启封,是用本地特产红高粱酿造的,劲足味美,比南方产的什么‘花雕’‘女儿红’等酒好喝多了。喝上一碗这老酒,让你们当神仙都不肯去哟!来!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病书生原本也是南方人,可今天却将辽东人那种粗犷彪悍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活脱脱成了辽东汉子。他又对天生道:“生儿,去给云姑娘拿个银盏来,女孩儿家不喜欢用大碗喝酒,嫌不文雅!”他道罢,先端起酒碗与庐山狂客碰了一下碗,然后仰脖一口干了。庐山狂客跟着也干了一碗,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又咂咂嘴,道:“好酒!真是好酒哇!今天若不把你这病鬼窖藏的酒喝干喽,决不罢休!”
“爹爹!您老人家怎么也像魏伯伯似的见了酒就不要命了,也不怕被人家笑话!”碧云见父亲酒喝得太猛,形像很粗野,怕让新认识的张天生瞧着不雅,故才劝说道。
“好个野丫头,竟敢管起你老子来了!你老子本来就是个狂人,见酒便馋涎欲滴,跟魏伯伯有何相干,怎么怪罪起魏伯伯来了?”魏真人绷着面孔假意怪道。
“魏伯伯学究天人,云儿想亲近尚恐不及,怎敢怪罪您老人家呢!只怪爹爹过于贪杯,不分场合,有失尊严!”碧云娇笑道。
须臾,天生从厨房走来,将一只银盏放在碧云面前桌上,刚欲为其斟酒,却见碧云拂袖一挡道:“师兄,你忙活半天了,快坐下吃吧,我自己来。”二老见状,心中很高兴,连飞了三大白。
天生坐在未位,恰与碧云紧邻,见面前碗里已盛满了美酒,猜知一定是碧云为其倒上的,遂冲其点点头,又欲起身敬庐山狂客一碗酒,却见两位长者频频把盏,谈笑风生,跟本就插不上言,只好安坐不动,闷声不响地独自喝酒。
这晚,病书生与庐山狂客两位老友心情特别好,这顿酒直喝到子夜方住。然而,这两个老人虽然都喝得醉熏熏的,却又对坐桌前品茗聊天,毫无倦意。张天生在碧云的帮助下收拾完桌面后,主动邀请她到书房小坐。
朱碧云本来是个野惯了的疯丫头,但今天却表现得非常恬静庄重。她跟着天生步入隔壁书房,张目望去,顿时惊呆了。但见屋中并排放着三架大书柜,里边摆满了各类图书,牙签琳琅满目,很多书名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四周墙壁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可谓:“一帘风景王维画,四壁青山杜甫诗”。书法条幅大多都是病书生的作品,但也有几幅是当代名家真迹。其中有两幅画很打眼,吸引住了碧云的眼球,她心中暗忖:“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竟然珍藏着如此神品,真是不可想象!”一幅是当代已故皇帝赵佶作的《听琴图》,另一幅是前朝五代,南唐时期著名画师赵斡所画的《江行初雪图》。
《听琴图》描绘得相当精致。人物刻画入微,画面意境幽深,让人领略到了在幽静的园林中,只有清疏的琴声在断续地流动。一株苍松下坐着一位老者抚琴,前面分左右各坐一位听琴者。左坐听琴者身后站立一位童子,也在静听琴声。碧云心中暗忖:“赵佶这个昏君穷奢极侈,能画出这样美的意境,真让人难以相信。可惜他的心思没用在治国上,终被金兵虏去,死在了五国城之越黠!”
另一幅《江行初雪图》,画的是长江两岸初冬始雪时的景色。作者将山水、人物融为一体,极富情趣。画卷上,寒风凄厉,初雪纷飞,江岸小桥,渔人行旅,浩瀚江水,涟漪层层,枯树黄芦迎风摇曳,苦于生计的渔民,或驾小舟穿梭江面,或架网罟捕鱼,或卷起裤脚在冰冷的浅水处布网,衣单裳薄的纤夫逆风拖船,骑驴奔波的商旅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艰难前行,寒冷之景,宛然眼前。
朱碧云家学渊深,其祖父辈朱熹是当朝理学大师。其父原也曾在朝做官,后因朝廷昏暗无道,又受到佞臣排挤,不得不隐迹深山,苦度岁月。其母亲死得早,自幼便随父漂泊江湖,吃尽了人世间的苦头。后来朝中奸佞不再注意到她家了,方结舍在庐山五老峰下隐居起来。
“喂,朱姑娘,夜深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了!若是你喜欢那两幅画,等你走时就送给你好啦!”天生道。
“哦!师哥,真是对不起,我被这两幅画给迷住了,竟忘记了时间。没想到你这里还真有些稀世珍藏,这两幅画每幅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如此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领受,谢谢你的好意了!”碧云狡黠地笑道。
“这两幅画并非真迹,是在下临摹的,若你喜欢尽管拿去好了。”天生道。
碧云闻听这两幅画是张天生临摹的,惊叹道:“万没想到师哥还是个丹青高手,这两幅画被你画得几可乱真,佩服!佩服!能求得这样的墨宝,实所愿耳!”
天生与碧云两人边说边回到了客厅,见二位老人仍对坐长谈,像是在讨论着什么,见天生与碧云两人进来,陡然停止了谈话。
“生儿,夜深了,你把西边两间屋子收拾一下,好让你朱伯伯父女早些休息。”魏真人道。
“徒儿早已收拾过了,朱伯伯随时都可去休息。”天生道。
“狂客,天不早了,请休息吧,有话明日再说。请随我来!”魏真人亲自将朱家父女送到西屋安歇,然后也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天生安排大家休息后,自己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失眠了!
他以为今晚这两位老人能谈起有关他的身世真相,没想到他们却只聊些江湖轶事,关于他的事却只字未提,这让他很苦闷,故而难眠。他索性穿衣起床,悄然走出门外,直奔后院练武场走去。
张天生站在练武场上,仰望夜空,但见月残如钩,繁星闪烁,万籁俱寂。雨后的山谷很潮湿,天风阵阵,凉爽宜人。他先静坐在一块青条石上温习师传先天神功。这种神功是他师父从上古典籍中悟到的内功心法,可吸纳日月星辰之精华,山川万物之灵气,雪野飞泉之魂魄。此法暗合道家阴阳调和,刚柔互济,相互转化之理。他吐纳一周天,顿感倦意尽去,神清气爽,丹田充盈,似有飞腾之感。
太白东天,星移斗转,黎明将至。天生缓缓站起身来,轻抒猿臂,演练起师门绝技“风雷掌法”。
这套掌法共分九式,每式九掌,合为八十一掌。九式依次是:风卷云舒;日月无光;奔雷闪电;裂石开山;江海怒潮;黯然;天崩地裂;神鬼皆愁;万念俱灭。天生对这套掌法已练至相当的火候了。但见:平地风起,枝叶翻飞,两丈方圆,掌影漫天,并伴有隐隐雷音。
正当天生练得兴起时,忽听林中有人拍手喝彩道:“好掌法!好功夫!竟把雷公风婆都招来了!”
天生闻听有人说话,忙收式转头望去,见是朱碧云恢复了女儿装,从林中徐步行来。但见她秀发如瀑,雪白的玉面晶莹滑润,略带着婴儿般的嫣红;弯弯的娥眉,美眸含情;翘翘的瑶鼻,小巧的樱唇,无一不是上帝的杰作。着一身紧身红装,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衣,越发显得身材高挑。少女发育完好的胸部隆挺,有裂帛欲出之势,纤细的柳腰盈可一握,显得翘臀更加丰腴,完美的曲线,让人看了叹为观止。莲步轻移,暗香浮动,点尘不染,飘飘然似仙子临凡。在她身后赫然又同时转出病书生和庐山狂客两位老人来。但听庐山狂客冲病书生道:“你这个老病鬼真是太谨慎了!这孩子的一身功夫足可笑傲江湖,而你却尚不肯放他下山去闯荡,真是岂有此理?我看你就别再顾虑了,该让他下山去为父母报仇雪恨了!”
张天生闻听到庐山狂客的话后,心里十分高兴,忙向二老走来,躬身一揖道:“师父、朱伯伯,您二老早安!”他向二位老人问安后又转向碧云道:“朱姑娘没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床了!”
“生儿,这半年来,你的功夫虽有长进,但耳目却有些失聪。我们三人在此站立了许久,而你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这怎么可以呢?若是换成仇家,岂不是要吃大亏吗?似这样子怎可行侠江湖?”病书生一脸不高兴地道。
“老病鬼,休要不知足。这孩子被你锁在这深山里从不与外界接触,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如何能历练经验?经验是靠历练积累得来的。倘若将他放入江湖中闯荡一番,不出半年就能成为叱咤江湖的俊杰。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别再求全责备了!”朱万通嗔怪道。
“嗨!你这狂客说得也是,不过我总担心这孩子还小,怕下山后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或遭到什么不测,我怎么能对得起他冤死的爹娘啊!仇早晚都能报,不急于一时。也罢!就听你一次,放他下山去吧!”魏真人又冲天生道:“生儿,随为师进屋来吧!”他似下了很大决心,转身当先向前屋走去。
天生早已听明白了这两位老人对话的含义,心里激动不已,暗忖:“天可怜见,师父终于肯将自己的身世之谜说出来了!”
天生紧随令师向前屋走去,庐山狂客父女也随后跟了过去。
前屋厅堂中,病书生一脸肃穆地正襟危坐,庐山狂客也是宝相庄严地陪坐在其身旁,“流云冷剑”朱碧云则站在天生身旁像是个女护法,整个大厅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生儿,算起来你跟为师在这山里度过了整整十八个春秋,可以说你苦没少吃,罪也没少遭,真是太难为你了!然而,为师表面上对你很严厉,但也很心疼呀!你多次向为师提出关于你的身世问题,为师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尚未成年,功夫没学成,过早知道这件事后,怕你偷下山去找仇家拼命。今天,你父亲的盟兄即你的朱伯伯也来了,是为师这次下山特意请来的,目的是想让你朱伯伯看看你的身手,帮为师拿个主意,看你是否可以下山去为你父母报仇。嗨!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太悲惨了……”病书生说到这里,已是眉宇轩昂,目放精芒,并闪现出些许泪光,述说着埋藏在其心底十八年之久的悲怆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