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小的院子，在安然看来简直如同世外桃源一样美好，不用担心市场的波动，不用应付客户刁难的需求，也不用再去烦恼纪家纷纷扰扰箭在弦上的案子。

安然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沏了一壶茶，打开电脑看艾玲之前拷给她的娱乐节目。艾玲说的没错，果然很开心，看着看着安然居然低低笑出声来。

“看什么呢？”易凌霄好奇的凑过来，“这么高兴。”

“非诚勿扰，艾玲推荐给我的，一个像群口相声一样的相亲节目。”

“那我回头一定要请艾玲吃饭，居然能让你开心成这样，”易凌霄有一瞬间的失落，“我都做不到。”

安然深深沉浸在该节目欢乐惊喜层出不穷的氛围当中，并不在意易凌霄的反应，她随口答道：“恩，这个节目果然特别有趣，艾玲说这里面好多男男女女都特别的二，我现在还在体会二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

易凌霄伸手把电脑轻轻扣上，掌声，笑声，欢呼声，还有Can you feel it的音乐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刹那间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见微风吹过呜呜的声音，小鸟在树丛叽叽咕咕直叫的声音，还有面前的那个人，宁静而又紧张的心跳的声音。

易凌霄蹲在安然面前，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然然，不用体会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最二最二的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深深伤害了最爱的女孩子，之后那些年的痛苦和懊悔都是他应得的。可是他何其幸运，还能和这个女孩子重逢，可是这个女孩子什么都不需要，不要他道歉，也不要他弥补，所以这个人还是很二很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你就拜托石兆群插手韩飞的案子是么？”安然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和韩飞成了最好的兄弟，至于这样两肋插刀的帮助。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你根本不用感激他替你照顾女人和孩子。”

“我不是因为这个帮助他。”易凌霄回答，“我帮他是因为你说过，韩飞全家都是你的亲人，然然，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帮他渡过难关我义不容辞。”易凌霄认真的看着她，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纯净明亮，“然然，过去都是我不好，现在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你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小姑娘，过去是，现在也是。我这次帮助韩飞是自愿的，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不需要你感谢，也不奢望你原谅。我说过了，我会一直等着，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把我也当做你的亲人，我不需要你为了我付出生命，我只希望在你想到自己亲人的时候，愿意把我算在里面。”

“你不是我的亲人，从来都不是。”安然轻声回答，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上易凌霄的脸颊，“你是我的爱人，唯一的爱人，为了你我会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会勇敢努力的活着，就像是过去的六年尽管那样艰难，我还是坚强的活着。”

“谢谢你，然然，谢谢你还爱我，你没法想象这句话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易凌霄也伸出手，覆上安然的手背，微微用力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又握住放在嘴边轻轻亲吻他的手心，“我真是庆幸把你带来了这里，你在这个院子里跟在其他地方一点都不一样。在这里你就不再是MS的svp Jane了，你只是我的然然。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去吧，然然，哪里都不去了，也不回城里了。”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安然回答，“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了，可是最多还有五天，我们还是要回去，很多事情我们还是得面对。”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易凌霄正色道：“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然然，由你来决定。我可以还做你的霄霄哥哥，你撒娇任性怎么样都可以，我全都听你的，我愿意放弃纪辰萱的案子，谁来接手，结果怎么样，我再也不会过问；或者你愿意我做一个成功敬业的律师，我接这个案子不因为纪辰萱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就像六年前她妈妈的医疗纠纷一样，我帮助她，就像帮助一个农民工，一个受骗的消费者，一个肇事车主逃逸的伤者一样，她只是一个需要帮助需要有人为她伸张正义的弱者，当时我作为法律援助的性质帮她打赢了官司，没有任何回报，买这个房子的钱也是在那之后的案子挣到的，我可以坦坦荡荡的告诉你，我不爱她，我可以帮她获得高额的医疗赔偿，这次也可能会有大笔的纪家家产，但是她只是一个委托人，我会尽心尽力的找到一切有利于她的证据，堂堂正正的赢了纪晨天。所以，然然，我们回到城里之后面临的境况何去何从由你来决定，曾经的我，或者现在的我，你选择一个，然后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选择的那个易凌霄，会全心全意的和你相爱。”

安然久久的望着他，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又像是已经认识了几千年一样，他的眼睛很从前一样真诚纯净，此刻灼灼盯着自己，一眨都不眨。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再也没法回到过去。”安然低声说，“所以，我要现在的你。而且，我相信你是个优秀敬业的律师，我会等到你赢了的那一天。”

“好。”易凌霄重重点头，“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先把手头的这个案子结了？”

“手头？什么案子？”安然问道。

“然然，我做律师已经这么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会犯错，所有犯下的罪孽都有刑期。今天，轮到你对我做宣判，”易凌霄直直望着安然，低声说道：“不管你的结论是什么，然然，我甘愿伏法，不再上诉，希望你给我机会改过，我会好好表现，直到获得原谅的那一天。”

安然用力忍住眼里的泪水，面无表情的撂了句狠话，“不会有那么一天！”此刻在易凌霄听来居然是撒娇一般，“那么我呢，对我的判决是什么？”安然又问。

“啊？不是有期徒刑六年，已经因为表现良好释放了么？”易凌霄故作惊讶的回答，“至于我，就听你的好了，就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你好。”易凌霄微微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后脑，缓缓拉向自己，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多么美好的一个吻，没有争吵，没有心机，没有掠夺，纯粹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怜惜。他的唇舌如同记忆中一样柔软温暖，有着微微的力量，此刻带着草木蔬果的清香，缓缓的同安然纠缠，不当她是曾经的贝贝，不当她是MS的高级副总裁，不当她是自己儿子的母亲，易凌霄小心翼翼亲吻舍不得放开的，似乎是一个初次相识但又无比熟悉的，挚爱一生的女孩子。

临近晚饭时间，他们离开小院，步行十五分钟，到了另一处热闹一点的院落。

易凌霄牵着安然的手进了一家农庄，才一开门就有一个中年女人迎出来，“小易你来了啊。”

“胡阿姨好，”易凌霄微微笑着打了招呼，“又来打扰了，您家的农家菜最好吃，别的地方做不出来。”

“好，自己进去找地方坐吧。”胡阿姨注意到身旁一言不发的安然，走上前来笑眯眯的说：“这么多年了，小易你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就跟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易凌霄熟门熟路的领着安然到餐厅坐下，“这里是自助，要吃什么，我去帮你拿，还是你自己去？”

“农家菜还有自助？”安然奇怪的问。

“你别瞧不起我们农家菜，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是外面找不到的。”

易凌霄所言不虚，所有的蔬果都新鲜爽口，大多是生吃，满嘴都是清甜的味道；肉类禽蛋也做得清淡，没有大量的调料，却是不一般的可口。

“好吃么？”易凌霄小心翼翼的问。

安然点点头，“这样的自助餐，每个人要多少钱？”

“20块，因为我经常来，胡阿姨就给我打了折，咱们俩只要30。”易凌霄微微有些得意的说，“安总有多久没吃过这样便宜的饭菜了。”

不等安然回答，易凌霄接着说：“不对，你以前经常吃的，你昨天还告诉过我，上学的时候奖学金不够，有时候你的午饭只要不到两美元。”

“我果然说了啊。”安然低下头，牵了牵嘴角，“今天你一直都没有提到过，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我做梦。”

“然然，”易凌霄伸手过来握住安然的手，“我不说不意味着我没有听到，不意味着我没有放在心里，不意味着我不心疼你，只是我知道现在的你，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和安慰。”

胡阿姨的院子里种了各种花花草草，临近傍晚争相散发出各异的幽香，易凌霄轻轻抱抱安然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结账。”

安然听话的点点头，不一会易凌霄出来，揽住她的肩头，“走吧。”

安然看看他腕上的手表，不到六点半，“我都很久没有这样规律的作息了。”她低声说。

“不用规律，至少这几天不用，你想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就好。现在累不累，我们去湖边转转，走得动么？”易凌霄问。

安然点点头，忽然一大束密密的花朵出现在面前，每一根枝条上都有钟状下垂的白色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的分外可爱，“铃兰？”安然惊喜的问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铃兰？”

“恩，又叫谷中百合，一般花期在四五月份，但是胡阿姨家有花房，四季都有各种漂亮的鲜花。”

“铃兰……就是……”安然喃喃低语：“Return of happiness。”

“重获幸福。”易凌霄同时出声。

安然不再说话，任由易凌霄牵着手朝雁栖湖的方向缓缓散步前行，他们在湖边找了椅子坐下，安然轻轻靠在旁边那个男人的身上，轻轻开口：“易凌霄，给我讲讲你这些年的故事吧，都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些什么人。”

“真的，然然？你愿意听么？”易凌霄问。

“我想知道，我愿意听。”安然点点头。

易凌霄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他说自己打杂两年之后终于独立接手一个案子，他说自己终于可以做一个律师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整天给一只狗陪床，他说自己渐渐有了声望客户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他说自己终于成为了合伙人但是同时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所以终于有了自己的助理律师可以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去做。

原来他也一样辛苦，也一样挣扎，也一样成长。

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易凌霄仔细周到的讲述过去六年来自己的故事，时不时轻轻吻一吻安然。

“你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干什么？”安然忍不住问道，“钱还挣得不够多么。”

“不是因为钱。我不能停下来，”易凌霄低声说，“我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什么都想，每天我都希望自己筋疲力尽才好，每天回家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才好。”

“你是不是也很痛苦，因为恨我，或者因为见不到我。”

“不，”易凌霄回答，“我痛苦，但是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恨一个人，或者思念一个人但是无法相见，而且你不想爱一个人，却怎么样做不到，想尽一切办法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然然，我知道，你也做不到。”易凌霄侧过身体，紧紧抱住安然.

从他肩上望出去，夕阳已经沉沉坠到了远处的湖面上，四下都是暖暖的橘色的光芒，初秋傍晚的风微凉，却被眼前这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拦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之外。

“然然。”易凌霄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愿意嫁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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