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不是不意外的，这遗嘱的内容，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大相径庭，只是安然这样的人见过太多荒诞怪异的场景，即使这次是少见的奇特，也能完美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朝纪辰萱点一点头，顺着Brian的意思说下去，“纪小姐，从您签字之后起，这份遗嘱就正式生效，我们MS会按时给你转账的，这点请放心。”

纪辰萱是唯一失态的人，“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她忍不住连连自言自语，“爷爷不会这样对待我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孙女，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无所有。”

“纪小姐，”Brian好奇的打断她，“我觉得我已经解释的最够清楚，不知道您还有什么问题么？您不愿意签字，是连这个都要放弃了么？”

“萱萱，”一直一言不发的纪晨天终于开口，“妹妹，如果你还愿意做我们纪家的孙女，就把你应得的这一份拿走，足够你衣食无忧；如果不满意这个结果想要放弃，也请快点做决定，我们这一方不会再浪费时间上诉，就是想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毕竟，除了你之外，这里在坐的每一个人都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很久以后，安然再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论是遗嘱的内容，财产分配的结果，还是纪辰萱最后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样远远出乎她意料的结果。

在纪辰萱终于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安然甚至看到她身边的易凌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是的，易凌霄终于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在纪辰萱终于签字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纠葛终于都过去了，他和安然之间，他和纪辰萱之间，安然和纪晨天之间，所有对的错的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全部尘埃落定。

不对，也不完全是，比如安然之前到底为什么犹豫，到底是要维护谁的利益甚至不惜把他锁在家里让他输掉这个案子，到底还有什么挡在两个人之间让她无法死心塌地的和他在一起。

不过管他呢，反正将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反正然然从此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然然今天真是漂亮啊，易凌霄在心里暗暗的想，而且一个月不见，怎么好像变得更漂亮了，所有这些人为什么不能集体回避一下呢，真的很想吻她一下啊，不行，不止一下。

纪晨天应该马上就离开了，那个Brian喋喋不休的看上去好像还有别的事情，那么要不要就当众约她呢，还是一会儿再给她打电话？就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她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要是等过一会儿她会不会怀疑我的诚意？

一直以来运筹帷幄，冷静果断的易律师，终于被这么一个弱智无聊的问题折腾的神经衰弱了。

脑海里还在激烈的斗争，就听那个倒霉的Brian开了口，同时朝他伸出手来，“感谢你，易，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帮助纪小姐打理她法律方面的一切事务。从今天起她所有的问题都会交给我，纪小姐不在美国生活的时间里，我们所也会在中国指定相应的律师打理她的日常事务。”

“不用客气。”易凌霄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用力和Brian握手，“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和纪小姐一直合作很愉快。”

Brian又一次确认大家都再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满意的整理文件准备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易凌霄终于忍不住打算开口，这时忽然听到安然平静的声音，“纪总有时间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纪晨天也不多话，朝安然点点头，“好。”

易凌霄满心的话就被生生的噎了回去，他想发作又觉得没有什么立场，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只好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萱萱，你走么？我送你吧。”

纪晨天尾随安然到她的办公室坐下，艾玲倒了杯水进来，想说句什么，看着两人之间的气场，再也不敢多言，迅速的关门退了出来。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是吧？”安然问道。

“是。”纪晨天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之前说为了我可以放弃，可以给纪辰萱所有她应得的，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是每年一百万而已，不过是你们纪家的九牛一毛，是么？”

“是。”

“我早该想到的，”安然轻轻笑了笑，“业内盛传纪家背景强大实力雄厚，你却从来都没有借助过一丝一毫，走到今天完全靠自己的能力，一度被大家称颂，原来，你的今天，还有纪晨雨的今天，都是纪老先生谋划好的。”

“你对我失望了是么，安然？”纪晨天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咄咄的追问，“你曾经被我感动过是么，你不是对我完全没有感觉是么？”

“我也不知道。”安然老实的回答，“只是我确实有点失望，但是也许不是因为你，如果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我面前，告诉我这样的事实，我都会失望。我曾经误以为还会有人愿意为我不计代价的付出，只要我平安快乐，为我做什么都可以。现在看来又是我想多了。”

“没有，安然，你没有想多。”

“算了，不说这个了，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安然收拾好那幅微微失落的表情，抬起头来冷静的看着他，“既然你一早就知道纪辰萱只能得到这每年100万，你也根本不在乎这笔钱，为什么要弄得这样兴师动众，要大动干戈的除掉美国的证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有多么冒险。”

“因为你。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所以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纪晨天回答，“我不能输给易凌霄，不能在你面前输给他。”

“那么我真是荣幸啊。”安然微笑着回答，那笑容礼貌而完美，却深深的刺痛了纪晨天，这笑容的意义再明显不过——她拒绝他了，他们之前再也没有一点可能了。

几分钟之前她曾经有过瞬间的动容和失落，号称从来都是坚强冷漠的Jane，居然有一个朝他敞开心扉的时刻，只是现在立刻又被她平日里的冷静和客套所代替，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自己终于还是回到了一个普通而又重要的客户的位置上。

果然，安然站起身来，朝纪晨天伸出手，“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认识你，如果将来我们还有机会合作的话，希望可以一切顺利。”

送走纪晨天不多时，艾玲敲敲门进来。

安然在所有的文件复印件上签字确认，“你再检查一下，没有问题就早点发传真，美国那边也在关注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

艾玲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这叫什么事儿啊，纪辰萱一个不学无术的女人，居然轻轻松松就年薪百万了，而且什么都不用干，坐等着账户上进钱就行，这是什么世道啊。无非就是二十几年前她妈妈随便了一次，找对了人而已，真是便宜她了。”

“不要这么刻薄。”安然打断艾玲，“话不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不管怎么样纪辰萱是纪家的女儿，她身体里流着纪家的血液，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而且她从小没有获得纪家女儿应该有的条件，所以如今做不出什么成就，每年只有一百万的进账，在外人看来已经很委屈她了。”

“哪里有什么外人关注她。”艾玲不认输的撇撇嘴，“都是她自己找媒体嚷嚷的，开庭之前不知道许诺给多少家杂志要给人家做专访。这下寒碜了，没有成为豪门新贵，每年只拿一笔分红，还有谁搭理她。”

安然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不过啊，她孩子将来的教育基金居然都有了，安总您可能不知道北京的行情，一个小朋友从出生一直到大学毕业，只要想让他有稍微好一点的环境，那钱花的就得没数了。纪辰萱倒好，现在就算她生十个孩子也一定有人帮她养着，就像您说的，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公平的事情。”

“别人的事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安然淡淡的回答，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这么一来，看她还有什么立场勾搭易律师，她除了有每年一百万还有什么，除非自学成才，否则一点上升空间都没有。人民币近期还会升值，等什么时候和美金一比一的时候看她还有什么得意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安然低声说：“易凌霄不是那样的人，他如果爱一个人，不会把那人的条件一行行列出来，和另一个人做比较，之后理性的得出结论。”

“嗯，嗯，我也是这个意思。”艾玲一个劲儿的点头，“您和易律师一定情比金坚，白头到老，不会让那个女人得手的，不管她有多少钱都没用。再说了，安总您不知道之前她为了打点媒体许诺给人家多少报酬，还有收集证据什么的，包括HCM的代理费用以及所有相关的取证费用，估计最近四五年她还是得节衣缩食的还债才行，呵呵。天上掉馅饼的好日子，看来还是得再等等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啊。”

“艾玲，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安然忍不住问道，“你没有理由对于纪辰萱这样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这么激动。你，是不是因为岳桐？”

艾玲一时无话可说，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理解，我完全理解。”安然轻叹一声，“不论是哪一种感情，只要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入了，并且以为已经和对方心意相通，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对方不是那样的，还有顾忌，还有怀疑。而你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太在乎，太期待，因此不能忍受对方对你哪怕一点点的怀疑或者伤害。”

“那怎么办？”艾玲小声问道。

“不怎么办。”安然回答，“该干什么干什么，总有忘记，习惯，找到其他人取代的那一天。”

</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