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浩跑路了,打了辆出租却不敢走高速,生怕有人在收费站把他截住。这段逃亡之路的终点他还不确定,当务之急是尽快逃出D城。
坐在车上,望着道路两旁落叶飘零的白杨,国庆节就要到了,他却要孤身一人天涯海角的流浪。红莲知道了他和文惠的事,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要成全他们俩,或许正因为不爱,所以才这么大方。他答应等事情过去了,就回来把婚离了,而对方承诺会找机会帮他跟金胜求情……
他把憋了半辈子的心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心里忽然觉得轻松多了。他不只是为了跟红莲回话,更多的是为了向文惠坦白。他没什么毛病,只是始终陷在一段旧情里无法自拔。他从来就是弱着,一生之中只有被金胜翼护的那段日子才体验到快乐。出狱之后,前途越是一片灰色,艰难到他只剩下那段快乐的记忆了。所以深刻,所以执着,所以再没爱过……
倪红莲是他的噩梦,娶了她,他有了家有了工作,却没有了男人的尊严。挣不来钱,被女人看不起,即使挣来了,饭碗也是她给的。穷怕了,迷失了,一心用赌博填补生命的空虚和寂寞……
幸而老天还是善待他的。文惠是个好女人单纯而善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更让他感动的是,对方并没有因此而鄙视她,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如果真的有命回来的话,他该好好的珍惜她,一辈子没多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还瞎折腾什么呀?
倪红莲此时已回到了家,并说服文惠暂时跟她一起住下。大个儿知道了江浩住在哪儿,他能瞒得住金胜吗?忽然觉得有些反胃,拿起桌上的话梅填进嘴里,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轻声感慨到:“惠,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孽被老天爷惩罚。江浩怎么偏偏就是金胜的谷子啊?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我怎么就睁着俩瞎窟窿嫁给他了?”
“你现在什么感觉?我还行,知道他们俩前面那段,我总算舒服一点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俩人好过,唉……”
红莲闭起双眼,仰在靠背上:“我这辈子已经很**了,再大的新闻也吓不着我。这剧本拍个毛片肯定挣钱,真***乱套了!”口无遮拦的自嘲,释放着郁闷而灼热的情绪,一心想要平静下来,心里依旧翻江倒海的。
“只要江浩以后不会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计较了。咱自己也不是那干净的,男人换过一卡车,连变态都伺候过。呵,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大王八……”文惠拢了拢脑门上的碎发,眼神里透着凄凉。
倪红莲知道对方不善言辞,心里有再浓的伤感也倒不出来。可那份痛心的无奈她也有,不必说她也能明白。苦中做乐,嘴角轻扬忽然说起了笑话:“你是乌龟还是王八?啥时候给江浩生个龟儿子啊?”
“去你的!越说越不象话了。我事先声明,我跟江浩还没那个呢!怎么也得等你俩离婚了吧?要不然我怕会有心里障碍。”用力拍在倪红莲的大腿上。
“轻点不行啊?我孩儿正在肚子里睡觉呢,甭吓着他!”假意抱怨到。
文惠呵呵一笑:“我靠!那么凶干嘛?我好歹也是孩儿他干妈,先让他习惯一下。”话音刚落就听见电话响了,定睛一看是大个儿的号码:“喂,啥事?”
耳边响起的声音生生吓了她一跳,居然是那个姓金的:“我是金胜,是文惠吧?”
惶恐地咬着舌尖,冲着倪红莲指了指电话,皱巴着五官干张嘴没出声:“金胜!”随即按着胸口,对着电话轻声回答:“啊,是我。江浩已经走了,我跟他没关系,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对方沉沉一笑,温和地说到:“我不是为了江浩,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红莲去哪儿了?”
倪红莲听得真真切切,心里咯噔一下。她好容易才消停了一点,那家伙的鬼影居然又出现了。把人家阮静云的肚子搞大了就该好好的对人家,忙着找她干嘛?消遣她?对着文惠摇了摇头。文惠望着她点了下头,照她的意思告诉对方,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她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吗?”对方追问。
“没说什么,只说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有空会联系我。”文惠随口扯谎。
“如果她有了消息,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金胜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对方转移了话题,“胜哥,你能放过江浩吗?”
“呵呵……没事了,有机会再联系吧。”金胜温和地轻笑透着源自骨子里的固执,没再多说迅速结束了通话。将手机递还给大个儿,忽然沉下脸色:“江浩跑路了,你那帮看着他的人没通知你吗?”
大个儿一脸尴尬,知道自己的谎言因为文惠的一通电话被拆穿了。心浮气燥地低头窝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该死的江浩!告诉他好好跟家里待着,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反到闹的他一身不是!憋了半晌,终于坦白道:“胜子,你是跟他过不去,还是跟自己多不去啊?他那小命能值几个钱,能比你这条命尊贵吗?你跟他对命,稳吃亏的!”
“你这是姑息养奸!现在人已经跑了,我要的东西呢?”
大个儿一拍脑袋,“哎呀!”他是过于相信江浩了,根本没想过对方会忽然跑路了。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刻,文惠的电话又打了回来,并点名要金胜听电话。
“是我。忘了什么事吗?”金胜接过电话轻问。
“江浩已经走了,临走前把用来勒索你的东西都毁了,手机内存上的也都彻底删除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了。”头一通电话挂断后,红莲一个劲儿摇头,两人仔细商量了该怎么说,才又给他打了过来。
“空口白牙,让我怎么相信你?没了那张卡,他照样可以满世界乱说。”金胜按耐着烦躁的情绪,看在她跟红莲的交情上没有发火。
“胜哥,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文惠苦苦哀求着。
“没人能说服我!”固执极了。
倪红莲深吸一口气,伸手夺过电话:“我呢?也说服不了你吗?”
“红莲!”因为突如其来的问话,他激动的声音有些变调,哗啦一下站起身再也坐不住了,“你在哪儿呢?快说呀!”
“你别喊!我害怕!”她比他更激动,心突突突地狂跳不止。
“告诉我你在哪儿?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就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他没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不象是认错,更象是埋怨,咒骂。她就在D城,他要马上见到她!
“解释向来不是你金胜的风格。江浩手机里的东西是我亲手销毁的,你放心吧,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强忍着鼻中的酸涩,只捡最重要的说。她不想听任何解释,不想那些话再动摇她。既然决定把他让给人家,就不该再去招惹他。如果不为江浩,她不会打这个电话,忘了吧,金胜,忘了吧,她会一个人把孩子带大。
金胜眼前一黑,伸手撑处了墙——她亲手销毁的!那代表什么?她已经看过了?用力揉搓着头发,揣着满心的羞愧暗想:她一定是看过了,他还有脸再见她吗?压抑着心里的悸动,粗喘着说到,“红莲,那张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算了!”他没法解释,事实面前,他的辩解显得太苍白了。
“听我一句劝,放过江浩吧?他已经知悔了……”
他沉痛的胸口赫然迸射出仇恨的火花,紧咬着牙根叫嚣到:“红莲,知道吗?我最怕你看见那张卡,既然你看见了……江浩必须死——”忽然大吼,“我绝不会放过他!”
“呵,菩萨也发火吗?众生以十事为善,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淫。口四者: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意三者:嫉。恚。疑。你这辈子非要弄个十恶不赦吗?发发慈悲吧,宽恕了别人就是宽恕自己。放过江浩,放过我,只当成全我们夫妻俩,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往后我看着他,他不会再胡闹了,算我求你,答应我吧?”
“你打算跟他继续过?你还能接受他?”他问得有些委屈,觉得不可思议。
“呵,他本来就是我男人。”
“他错了无数次,你都能原谅。我错了一次,你连解释都不让我解释?你太让我伤心了!为什么?我真怀疑,你爱过我吗?静云她是故意气你——”
倪红莲当即接过话,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不要提过去的事,我不想听!既然给了人家承诺,就该好好的对人家。我只求你放过江浩,不要逼得他背井离乡,求你给我一个安定的生活,行不行啊?”
“好了,好了,求你别再说下去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了……”他几步冲进洗手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不想在大个儿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忍着,痛却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滑落。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情愿自己从没爱过。
财色于人,人之不舍,比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舐之,则有割舌之患。明知是痛的,他却依然禁不住诱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