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游想,自己父亲当初经历的,是否也是这样一种状况?
目之所及皆是自己从未见过秽恶之物,口中发出无法听懂话语,求助无门,陷入深深恐惧和孤单中,最后绝望发现,自己每一剑砍下的,都是从前相识亲密之人。
以父亲的为人,定是无法在世上苟活任何一天。
沈栖游替好友疗伤,虽意识处深埋之物随姜怀的死去而解除,可叶清崖的双眼却是再无法恢复了。那半日便为他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只要一入睡,便不可控制地忆起那日景象。
沈栖游再三挽留,也阻止不了叶清崖的离开。
“我已经拿不起剑了,”叶清崖道,“也许有一日我能恢复从前模样,从这道噩梦中走出,那我一定会重新来寻你,与你好好地打上一场。”
沈栖游心中愧疚,他知道叶清崖被选为目标,极大概率是因为自己与谢归忱关系惹了姜怀注意。若不是他,叶清崖依旧还能同以往一般自在快活,修习他最爱的剑法,再结交三五好友,来日,定也是一个闻名世间的剑修。
叶清崖此时却反倒看开许多,道:“万事都有他应走的一条道,也许我命数便是如此,可不到最后,又怎知是祸是福?”
不少弟子议论那日内门比试中忽生变故与屏障下所发生之事,宗门很快出了结果——姜怀与司元纬触犯门规被逐出宗门,此事不准再在宗内讨论。
风波逐渐平息,比试也继续着未完成的进程。沈栖游有谢归忱的指点,对付同境界几人自然不在话下。最后一场面对高他二阶的师兄时亦不落下风,更是在剑意交汇间记下对手剑招,极快想到应对之法,生生靠剑术扭转境界差距,一招平稳而汹涌的伏流之剑比试。
谢归忱一场不落看完了他的比试,看着沈栖游从初到时的胆怯小心翼翼,到如今剑气稳健,出招果决,剑法精进,一招一式,都随着沈栖游而一并成长。
谢归忱重新接手宗内要务,他不再回望穹殿,日日与沈栖游宿在这弟子房中,若遇上不知如何处理之事,便令沈栖游一道决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日美人在怀,入夜暗帐研暖胜春,枕衾中时时藏着一抹如玉如烟的柔软身躯。情欲纠缠蔓延间,如多年前曾去水软江南之地,又如漫漫绮香浸入脊髓,令人不自觉沉醉于此销魂之窟,朦胧烟雨中。
沈栖游像是一汪温缓的水,暖氲的玉,睡梦迷糊间被吻上一口,便主动凑着身子任予取予夺,张开熟软的身子接纳勃发凶物。
床事上乖顺温驯,下了床又端庄稳重,不加丝毫掩藏的爱,连同身体一起,尽数奉予心中眷恋之人。
时隔三百年,二人皆在乾相宗入夏绵延不断的细雨中如愿以偿。
沈栖游终于将那些堆积籍册读遍,可惜除了最初那本千年前的笔记,再无一处提到与那些诡异相关之事,思虑再三,还是对谢归忱提出了“想到书中描述之地去看一遍”的想法。
其实无论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谢归忱都近乎于无条件的支持,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沈栖游只付出了一个吻,谢归忱第二日便为二人做好了出行准备。
二人知会过正德长老,沈栖游又将自己近一年来收集剑术赠予时常关照他的菖蒲师姐,又将弟子对战胜利而从藏书阁换取的黄级火灵根心法《赤练决》准备赠予江葶苈,却被告知江师姐因急事赶回家中,只得暂时搁置,待二人再次相见再行赠送。
此行除了到书中描述之地“林湾”查探,正巧还有一事。
谢归忱自二百年前与当时有着“桃花剑仙”之名李开霁的一战,此后每隔五十年,二人都会约在崖望谷一战,此地自林湾北上,也不过半月脚程。
谢归忱问道:“你要与我一同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道:“我陪师兄一道去应邀,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么?”
谢归忱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连此时,也只是将沈栖游抱在腿间亲吻,手指紧紧扣合。
沈栖游不光能记剑招,详说起来,无论怎样武学招式,他只要一眼便能记住。只是少了心法只能懂形,虽便于破解,却无法施展。
从前谢归忱便是依靠沈栖游天赋不断精进剑术,后来的三百年间,也依靠沈栖游留下的剑谱挑战过许多剑道名家。如今实力虽已近世上顶尖,却总少了一些从前之感,想来……是身边总少了一人,令他的剑意也更为冷冽淡情。
沿着书中所记路程,并未费多大力气便寻到密林所在。只是随着靠近,身上压迫恶心之感愈加升高,甚至有些难以气喘之感,沈栖游已近元婴修为尚且如此,遑论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怪不得一路行来,百里内皆无人烟。
沈栖游问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谢归忱扶住他身子:“什么?”
沈栖游如实回答自己身上难受之处,他们步伐不止,又走过数百步,便已觉得身上胳膊酸胀,眼中发涩,喉咙痛哑,呼吸也十分困难。
症状在加重,且表现得十分明显,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他离去。
谢归忱道:“你不要进去了,我去。”
沈栖游摇摇头,坚持道:“我来此不就是为了亲自查探吗,况且师兄一向粗心大意,若忽略什么重要之处呢?”他握着谢归忱胳膊,艰难撑起身子,“……如今情况,书着之人也有提过,我还可以支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近此处,他们离中心应当已经不远,甚至反应比沈栖游预想的小许多。记录者在林间外围便已出现意识模糊,神智昏聩之感,他如今步入中心才受到意识影响,想必千年过去,此物效用也有许多削弱。
奇怪的是,谢归忱却好似不受半点影响,反倒身形更为轻健,想来还是他修为过低,需加紧修炼才是。
谢归忱指间掐诀,施金印于沈栖游额心。
他隐隐觉得此术有些熟悉,却在密林影响下难以再想其他,晕乎乎靠在谢归忱胸膛休息许久,才找回一点神思清明。
即使是谢归忱术法……也不能完全阻隔这不适之感,只是相比方才,已然缓解许多。
书中所描绘景象一一出现在二人面前——人形大的昆虫,通天长的花朵,更为诡异的是,一束花竟有着不同颜色的数朵花瓣,每瓣极尽绚丽,像是不同于人眼平日所见颜色,光怪陆离,晃得人眼底昏晕,又不自觉沉浸其中。
在更远处——则是一棵不断微微晃动的参天巨木,随着二人走近,才惊觉这竟是由无数虫蚁密密麻麻堆叠而成,连那些随风摇晃的枝叶,也只是蚁虫上下移动带起的波澜。
沈栖游喃喃道:“蚁虫成树……”
他望向四周,竟觉得——那些分明颜色突兀,体型巨大的植被,如今看来,却有一股说不上的和谐,好像他们本就应如此生长。
许是已近真正的中心,每行一步,沈栖游身上便要遭受数倍极强的压迫之感。他内脏似被挤压一同似的不住干呕,眼前一片发白,纵有着谢归忱施加保护,也知道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师兄,”他道,“我走不动了,师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归忱恍然回过神来,他虽不受此地影响,却表现得极为奇怪,未等沈栖游提出,便主动道:“你在此处等我,我进去。”
沈栖游也发现了谢归忱不同以往状态,道:“师兄,你怎么了……”
“不知道,”谢归忱答,“他好像在……吸引我。”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沈栖游慌张起来:“师兄!”
谢归忱将他扶至一块巨岩后,不等沈栖游拒绝,道:“在此处等我,很快回来。”
沈栖游想说话,喉中却像塞上砂石般涩哑,随着谢归忱背影远去,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困意袭上心头。
不知过去多久,沈栖游耳边忽的响起一道轻柔而和缓的声音。
“栖游,”那声音道,“栖游,醒醒。”
沈栖游睁开眼,看到了正蹲在自己身侧,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的母亲,林素晚。
沈栖游忽然而然便崩溃了,他不敢相信眼前景象,手足无措地去摸林素晚的身体,直到那双向来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他掌心,沈栖游的眼泪便止不住地从眼中大滴大滴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他声音哑得很,讲出一句话都费了极大力气,“母亲,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不是已经……”
林素晚手指拭去他眼角泪滴,道:“栖游,我一直在。”
“可我分明,分明看见……”
“不是的,栖游,”林素晚打断他,“你所知道的,并不只是全部,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林素晚站起身子,向他伸出了手。
“栖游,我和你父亲等了你很久——你想知道,究竟是谁令你父亲变成了那副样子,对不对?”
沈栖游咳嗽数下,沙哑着嗓音,急切道:“我自然想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想为你们报仇……”
“这般,”林素晚欣慰道,“我很开心,你没有忘记我们……栖游,和母亲来,我带你去找父亲,他会告诉你一切。”
沈栖游迷迷糊糊随她起身,也未注意身侧早已不知何时变作乾相宗望穹殿。正要踏上百层阶梯,一道剑光兀然落在身前,林素晚睁着眼睛,头颅被生生斩下,如那天所见一般,骨碌碌滚到了沈栖游脚边。
四周景象恢复如常,他猛地抬起头,见挽风直直拦在眼前,而他不知何时竟趴跪在地,四肢被粗壮藤蔓缚起,面前是一处极深泥沼。仔细看去,沼中有无数起伏藤蔓与手臂大小的透明长虫起伏,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会落入沼中,瞬间覆满这些泥中翻滚的长条软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