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街巷间的院墙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有女子撑伞步于其中,摇曳身姿的身段里,显露的是大唐的繁华。
但更多的行人,多是直剌剌的在雪花中奔走,流连于愈发热闹的坊市中,对于自己喜爱之物,更是一掷千金,彰显他身为大唐人的气势!
马车在角落里载上了四人,里面已经堆上了几本军报,都是西域那边发来的。
李璟却并未立即去看它们,而是掀开车帘,静静看着车外热闹的景象。行人、街市,以及又扩建了许多的城郭。
一切的一切,与他记忆中的凤翔,都不怎么相像了。
但所有的事物,却离他理想中的样子,更接近了些……
不过——
他的目光从异族少女翩翩起舞的高台上转移,放在了一些角落里。
那些地方,同样有许多异族面孔聚集在一起,手背皆被束缚住,如鱼肉般蹲在地上。
他们和那些高台上的少女一样,都是从战败国带来的奴隶,唯一差别的是,他们的衣衫更为褴褛,神色也更加漠然。
强盛的大唐,真的能变成自己愿望的那般吗?
国朝的唐人们,确实是愈加富裕,亦是在短短几年间出现了不少新兴的地主阶级。
当强盛自信的唐人,变得更加自大傲慢过后,便会失去那些美好的淳朴与忠诚。那个时候,纵使有无数的土地,还会归属于大唐吗?
当国家越来越强盛的时候,总是会滋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阴暗面。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他去解决的。
好在,他还年轻。
女帝要比旁人想的更多一些,她也要更明白李璟的心思。
她看着外边的景象,轻启唇齿,出声道:“如此一来,只会不利于儒法在西域的推行。对于那里的人们,大唐的威势固然会愈来愈盛,但他们对于大唐,却只有畏惧,并不能真正的融入进来——”
由于还是早晨,这次出行又是临时起意,耶律质舞和巴戈昨夜与李璟一起彻夜未眠,都还在鼾睡。而降臣似乎是又有了新研究,在洛阳并未一起来凤翔,故只带了女帝、蚩梦与姬如雪三女出来。
听了这番话,李璟只是沉默片刻,继而一笑。
他拾起了矮几上的奏本,掀开。
“产生问题,是无法避免的。但不让问题堆积,便是朝廷要做的事情。”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我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女帝,轻笑了下。
“便是给咱们儿子,打下一个硬到底的根基!”
————
“据前线奏报来看,去年九月,李嗣源在北庭被王彦章与刘知俊合围。在大战十日后,李嗣源仅以身免,带着通文馆的李存仁、李存智西投了于阗。”
“至于另一个李存信,被三千院夜袭砍了脑袋,倒是死的干脆。”
在凤翔行宫的大殿内,李璟坐在熟悉的王座上,笑着将奏本上的信息念了出来。
下边的敬翔等一众文武官员,手上其实都有一份抄录的文书,但李璟还是忍不住想要读出来。
李嗣源在沙州经略了两三年,最终目的居然还是向西跑。难怪会穷尽全力掌握那边的所有实力,奈何还是被唐军一击即溃。
然后在去年十一月,因为于阗拒绝交出大唐国犯李嗣源,唐军便开进了于阗国境内,一举击败了于阗的大军。
现下,王彦章他们正在与于阗、葛逻禄、噶喇汗国的联军作战。
至于为何会有后者的加入,这次送回来的奏本里没写清楚。
但总而言之,便是打仗。
大唐中央军校与翰林院的第一批学员已经毕业,早就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前线与新开辟的土地上,有的是他们磨练的机会。
对于西域的政策,乃至更西方的行政法子,还需再进行商讨,不是一时半会能拍板决定的。
不过,对于战争的想法,国朝上下所有人都一致统一。
圣天子要开辟疆土,要服化天下万邦,那便为他征战不止!
一人之心,便是千万人之心!
大唐,也本该是这样!
————
遣散众官员,李璟一边琢磨着早晨见到的景象,一边向幻音坊走去。
那里,现在同样是西都行宫。
但他马上止步,因为有一辆马车在他前边停下,继而就见有一道紫衣倩影裹着风雪下了马车。
李璟脸上挂着淡笑,负手站在原地。
“陛下——”
降臣小跑了过来,然后亲昵的搂住了他的胳膊。
李璟将为他打伞的太监遣走,然后一手撑伞,一边与降臣在雪中漫步。
“不是说要在洛阳待着,不与我们一起嘛?”
“这不是想陛下了——”
李璟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分明是听说朕不止要来凤翔,还要去西域、蜀中、江南,才忍不住吧?”
降臣被点破了小心思,也不羞恼。只是搂着他的胳膊,述说着没有李璟的日子,有多么多么孤单。
两人缓缓走过去,只留下了一长串紧紧相连的脚印。
待到了目的地,便望见众女正围着火炉打麻将,回头看过来时,正好看见赖在李璟身上的降臣。
巴戈有些吃味,在火炉的房间里,她不过只着了一身束腰的开叉长裙,此时翘着大长腿,挑衅的看向降臣。
“某些人,说着不来不来,背地里就知道缠着圣上……”
在她旁边,耶律质舞手中摸了一张牌,正皱着眉的仔细思索。她抬眉看了眼李璟,然后脸颊微红,垂下了头。
因为昨夜李璟做的坏事,她现在双腿都有些发软。
就不知巴戈,怎的还有这活力。
降臣娇柔一笑,继而优雅的站了过去。
她看向巴戈。
“有谁要下场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蚩梦正想去照顾女儿,便舍弃了位子,让给了降臣。
姬如雪牌技渐涨,正把几女杀得苦不堪言,此时兴头正起,自然是迅速融了进去。
李璟见此只是淡淡一笑,走到了偏房内。
里面,女帝正埋着头,仔细批阅着奏折。
前者走入房内,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了下去。
但片刻后,有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女帝蹙起柳眉,美艳的面容上呈起不解。
李璟附在她耳边,低语出声。
“穿上它,满足我一个愿望——”
女帝初还不解,但片刻后,耳垂上浮起了粉红。
…………
…………
洛阳,皇城南书房。
三岁的幼童与戴有面甲的青衣老人一同站在阁楼上。
从这里,正好俯瞰大半个洛阳城。
风雪中,城中的灯光照亮了半片夜色。
再远,是点点灯火,悬于江山之上。
幼童看得痴了:“师父,好漂亮呀——”
袁天罡一手牵着幼童,一手扶着木栏。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似繁华、似强盛、似三百年前的那个夜。
但,要更美。
他笑道:“是啊,殿下——”
“这,就是大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