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镜真的快要被张重辉给气死了。
但与其说是气的,不如说是吓的。
毕竟又是刘如意,又是戚夫人,就连成祖皇帝和建文帝这种老朱家的传统都被搬出来了,熟知当今皇帝秉性的深宫妇人,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贵妃娘娘,别打了,疼。”
张重辉装模作样地往后退着,然而他越是表现得顺从后退,郑梦镜就打得越欢。
“疼?”郑梦镜骂道:“你也知道疼?疼死你活该!”
“这不行。”张重辉突然一把抓住了郑梦镜那乱敲的拳头,说道:
“我要是疼死了,谁帮您当上皇太后啊?”
“你……放肆!”郑梦镜忙是将手抽回,连连往后退了好些步后,才语无伦次地继续骂道:
“你你你!你居然敢碰我!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你!伱找死!”
“哦。”张重辉直接无视了这番恐吓,又问道:“那您还想不想当皇太后了?”
郑梦镜当然想当皇太后,她做梦都想,可就这么说出来她不敢,况且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何居心她都还不知晓。
犹豫片刻过后,郑梦镜对张重辉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郑梦镜很清楚,天下没有不要好处的好处,养儿还为了防老呢!
这个男人要么图钱,要么图利,要么就是图……
能把天子给迷的神魂颠倒的贵妃娘娘,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很有自信的。
然而,张重辉的回答却是……
“因为我得罪了太子。”张重辉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便是解释道:
“您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找借口推脱,不愿意去东宫吗?”
郑梦镜:“为什么?”
“实不相瞒。”张重辉字字清晰地回道:“因为,我看上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宫女。”
“啊……啊?”郑梦镜直接懵了……
这……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贵妃娘娘,您知道的,男人嘛,都好色。”张重辉张口就是编道:
“太子殿下身边有個宫女生得十分貌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控制不住的多瞧了那宫女几眼,还跟她搭了几句话。
结果此情此景恰好被太子殿下给瞧见了,自此他便开始对我不满,他甚至还明里暗里的讥讽我是皇上派去监视他的人。”
郑梦镜也是彻底呆住了,她没想到张重辉居然这么‘实诚’,啥都敢跟她讲!
这下子,心眼虽多,脑子却不太灵光的贵妃娘娘,止不住对张重辉发出了一个有些不着边的疑问:
“那个宫女能有多貌美?”
听到这个问题的张重辉也是愣了一下,转念间,却也理解了女人的奇怪心思,于是他回道:
“比起贵妃娘娘您的美貌要差那么一些,不过便是那般姿色,对我来说,她也已经是十分貌美了。”
无形马屁最为致命,没有哪个女人……不!哪怕是男人也顶不住容貌上的赞许!
是吧,彦祖?
郑梦镜听完后更是不自觉的抬了抬下巴,嘴角的弧度也难以压下,就连语气都不自觉的柔了下来:
“贫嘴,我都半老徐娘了,哪能比得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张重辉很清楚,女人但凡说这样的话,便是等同于在说:“啊快!继续!不要停!”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您这个年纪的女人,正是花朵刚刚绽放,最为美艳动人的时候。”
郑梦镜自然知道张重辉是在贫嘴逗她,然而她就是爱听这种夸赞。
毕竟她已经有许久没听到男人这样夸她了,哪怕是她的皇帝丈夫也没有。
“好了,说正事。”郑梦镜正了正神色,问道:“你说你得罪了太子,所以不去东宫,这件事情皇上知道吗?”
“皇上当然不知道。”张重辉顿时严肃了起来,道:“皇上要是知道了此事,定会觉得我没有了利用价值,直接杀了我!”
“还挺聪明。”郑梦镜有些洋洋自得道:“那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贵妃娘娘,您是个聪明人。”张重辉笑得恭维,却是又有些威胁的意味道:
“想来您也该知道,您若是真跟皇上说了此事的话,您的下场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面对这番威胁,郑梦镜当即又是嘴硬了一把:“皇上那般宠爱我,你休想吓我!”
“吓?”张重辉笑了笑,道:“那您便去告诉皇上吧,告诉他我已经没用了。”
郑梦镜气得走上前几步:“你以为我不敢去说?”
张重辉也凑前一步,道:“嗯,您不敢。”
“张重辉,你好大的胆子!”
眼看恼羞成怒的郑梦镜抬起手又要打人,然而这一次,张重辉却是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直接一把抓住郑梦镜抬起的手,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警告道:
“贵妃娘娘,您就别再嘴硬了,如今您在京师的那些亲戚们,可全都在忙着避嫌呢!
郑国舅又被皇上发配去了应天,跟一群老太监们一起为太祖守陵!
您现在在京师,已经没有娘家可靠了!您现在只能靠皇上!
可红颜未老,君恩先断,瞧您这动不动就发怒的火燥样儿,想来皇上已经有许久没碰您了吧?”
“你你你……你放肆……你怎么能同我说这种话!你……”郑梦镜也是没想到张重辉说话竟如此大胆,吓得她现在只想赶紧将手抽回来!
然而男子的力气大得吓人,她一个柔弱妇人便是双手并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抽不得半分!
“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郑梦镜转而威胁起来。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张重辉居然毫无忌惮道:
“喊啊,喊大点声,把外头的人全都喊进来才好!
噢,对了,忘记跟您说一件事了,这间青楼的背后老板,是李太后哦!
您只要一喊,李太后晚些就会知道,她的好儿媳,与我一个外男在烟花之地私会一事了!”
一听到‘李太后’这三个字,郑梦镜彻底傻眼了……
脑子本就不太灵光的贵妃娘娘也顾不上张重辉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了,反正这下子她也是彻底老实了,甚至老实到都不敢将手给抽回来。
没办法,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婆婆……
眼见唬住了郑梦镜,张重辉趁机发力,带着蛊惑的意味道:
“贵妃娘娘,您别怕,咱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我为了活下去,不仅可以帮您的福王当上太子,更能稳稳帮您登上皇太后的宝座。
贵妃娘娘,这满京师虽有那么多的人,可我能靠的人只有您了。
而您能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
郑梦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莳花馆。
等她浑浑噩噩的回到紫禁城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重辉后来跟她说的那些话有多‘刑’!
“张重辉你疯了吗?那可是太子啊!你居然想杀了他!”
“贵妃娘娘,事到如今咱们只能这样赌一把了!时机不等人,东宫的王选侍要是真生个皇孙出来,太子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如泰山!到时候福王要还想当上太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
“可……可那是太子啊!杀了他……可是要灭九族的啊!况且……就算他死了,龙孙不也还在吗?万一皇上立皇孙为皇太孙可怎么办?”
“傻,建文能被立为皇太孙,那是他娘吕氏在太子朱标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扶正了,倘若朱标早死几年,哪能有他朱允炆什么事?
而咱们这位太子要是死了的话,皇长孙这辈子就只能是个选侍生的庶出皇孙罢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继承大统!”
“可……不行不行!太子哪是那么好杀的啊!便是买杀手也不可能,到时候锦衣卫一查,什么都暴露了!而且皇上虽然不喜欢太子,可他还是认这个儿子的啊!”
“贵妃娘娘,皇上优柔寡断,您怎么也跟着一样优柔寡断起来了?看来一个被窝还真是睡不出两种人!”
“诶!张重辉你怎么骂人呢!我才不优柔寡断,我只是……只是……”
“好了,贵妃娘娘您就放心吧,我在东宫那么久,差不多摸清了东宫的防守,就那几个看门小太监,别说什么正经杀手了,随便找个壮些的男人都能一路杀穿进去!”
“可……可关键是找谁去杀啊?万一歹人被抓住……把我们给供出去可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找一个不会供出我们,或者说就算供出了,也没人会相信他话的人去杀太子不就行了。”
“啊?哪来这种人啊?”
“贵妃娘娘,我问您,什么样的人,说话没有人会信?”
“嗯……骗子?”
“错了,是傻子!”
……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掌事宫女的声音拉回了郑梦镜的思绪,就在她奇怪宫女这般激动为何时,宫女接下来说出的话,直接就把她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贵妃娘娘,你去哪儿了啊?皇上都等您大半天了!”
“什……什么?皇上来了?”
郑梦镜吓得腿都软了,她没想到几个月没来看她的皇帝丈夫,居然偏偏在这一天来看她!
这恰巧也不是这么恰巧的吧!该不会……
皇帝该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
郑梦镜这边吓得腿脚发软,张重辉那边也不太安生。
郑梦镜走后,张重辉先是停留了许久,才后续离开。
然而,他才刚走出厢房的大门,就被一个熟人给拦住了。
“明赫,我瞧方才那妇人的步姿是生过孩子的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也有曹阿瞒之好啊?”
温体仁一副等候多时的看戏模样,笑得那是一个不怀好意。
“你跟踪我?”张重辉语气不悦道。
“怎么能叫跟踪呢?”温体仁走上前来,一把勾住张重辉的肩膀,笑道:
“我一听你来莳花馆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只为见你一面而已,怎么能叫跟踪呢?”
张重辉也听明白了,温体仁不是跟踪他,而是专门让人在莳花馆里盯梢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重辉干脆直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温体仁面露不解道:“什么谁的人?”
张重辉自己猜了起来:“沈一贯?宋应昌?还是……王锡爵?”
“哇,你仇人这么多吗?”温体仁笑道:“只可惜了,你说的这些大人物,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新科进士罢了。”
张重辉见温体仁不像是在撒谎,他干脆直接问道:“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重辉很奇怪,温体仁好端端盯着他一个罪臣之后做什么?
“诶,我不是早就已经说过了吗?”温体仁回道:
“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说过了,我只远远一瞥你而已,便觉得你有天人之姿。说直白些就是,我觉得你生得好看,所以想跟你交朋友。”
张重辉闻言,当即便是一把甩开了温体仁搭在他肩上的那只胳膊,下一刻更是有些嫌恶地皱眉问道:
“你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这下子,温体仁总算是笑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咳咳,你误会了,我也喜欢女人。”
“吓我一跳。”张重辉有些故意地拍了拍肩膀,又问道:“直接点吧,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体仁这次居然也不卖关子了,回答道:
“那日在考场外,我见你三言两语就把要打你朋友的熊飞百给说顺气了,当时便只是好奇,你都说了些什么而已。
谁知你那朋友突然拿出面镜子在那照,还把我给照进去了,为了不那么尴尬,我便只好主动上前与你认识了。”
“然后呢?”张重辉才不信温体仁这番全是漏洞的话:“这就是你盯梢我的借口?”
“这……”温体仁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了,他有些尴尬地说道:
“其实我没有让人盯梢你,是我一个朋友,他专门把我喊来,让我帮他催你还钱。”
“啊?”张重辉面露不解。
“是冯梦龙,你之前欠他那五十两银子,他一直惦记着呢。”温体仁很正经地回道。
“这样嘛。”张重辉笑了一下,看穿道:“看来做你朋友还真不容易啊,这都得被你拉出来当挡箭牌。既然你都不肯说实话,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张重辉说完就要走,然而温体仁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他又留了下来。
……
后宫。
“爱妃,你去哪里了?”
朱翊钧一见到郑梦镜便是这样问,似乎察觉到了心爱之人的不对劲之处,他还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对方。
做贼心虚的郑梦镜本就紧张,被这么一打量,吓得心里直打鼓。
就在她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时,朱翊钧接下来问出的一个问题,直接让她汗流浃背了!
“爱妃,你身上怎么有一股……男人身上才有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