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怎么还打趣臣妾呢,檀香又不是只有男子身上才会有,太后宫里不也时常熏点檀香嘛。”
郑梦镜面上已经在极尽全力的淡定了,然而心跳声却是控制不住的咚咚打鼓!
“那你去哪了?”朱翊钧又问了一遍。
郑梦镜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紧张之下她回道:“臣妾就是……到处逛逛……没去哪儿……”
见郑梦镜这般支支吾吾,朱翊钧也没再问了,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就在郑梦镜都快要被吓死了时,耳边却是传来了朱翊钧的一句叹息:
“爱妃,你是不是在怪我?”
“……”郑梦镜愣住了,就在她摸不着头脑之际,朱翊钧突然上来抓住了她的双手!
下一刻,朱翊钧更是莫名其妙的深情了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
“爱妃,我知道你在气我最近冷落你了,怪我……”
朱翊钧已经猜到郑梦镜去哪里了,平日里连宫门都少踏出的爱妃,突然身上有了檀香味,只能是去寺庙了。
这让他回想起了多年前,他曾在神佛面前对郑梦镜发誓,今后一定会让她当上皇后,更会让他们的孩子当上储君。
可现在,皇后还好好的,太子也都成婚了,就连皇孙都快生出来了。
朱翊钧只觉得自己当初信誓旦旦发过的那些誓言,就跟放屁一样好笑。
许是心怀愧疚,郑梦镜的这番支支吾吾,落在朱翊钧眼里,只剩自责与无奈。
皇帝都恋爱脑上头了,郑梦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即便是捂着脸抽泣起来,委屈道:
“呜呜呜,陛下,是臣妾年老色衰,不得君心了……”
心爱的女人都哭了,朱翊钧忙是连连安慰。
与此同时,郑梦镜也在朱翊钧的安慰声中得知了,对方误以为她这一次消失,是去寺庙里头怀念他们俩人曾经的那些‘往事’了……
郑梦镜其实有点想笑,然而她现在只能哭,还得一边哭一边说:
“陛下,臣妾知道您的难处,臣妾不怪您。”
郑梦镜的确知道皇帝的难处,但说不怪他是不可能的。
尤其朱翊钧安慰了她半天,她也主动套了一下有关于东宫的一些话,可不论她怎么样套话,朱翊钧始终都没有将东宫有人怀孕一事说出。
郑梦镜的心渐渐碎了,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皇帝丈夫,居然这般防着她。
在她看来:没错,我虽然的确害死过人!可我从来都没有害过孩子啊!陛下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个那么恶毒的女人?
许是觉得对爱人有所隐瞒,感到愧疚的皇帝陛下难得的留下来过了一夜。
许是想要表现一番自己对爱妃的信任和无所保留,在歇息之前,朱翊钧还直接当着郑梦镜的面对陈矩吩咐道:
“这都多久过去了,让张重辉那小子赶紧想办法,朕没那么多耐心!”
皇帝陛下的这番‘毫无保留’,似乎并没有感动到他心爱的贵妃娘娘。
反倒是让好不容易才不那么心虚了的郑梦镜,在听到‘张重辉’这三个字以后,再次紧张了起来!
好端端当面吩咐起这种话,郑梦镜甚至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知道真相,并且在跟她做戏了……
“爱妃,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那么害羞啊。”朱翊钧看郑梦镜似乎有些紧张,误以为对方是太久没侍寝,害羞了。
郑梦镜尴尬的头皮发麻,忙是趁着这男人最猴急,且最好说话的时候,撒娇道:
“陛下,臣妾的哥哥都在应天那么久了,他肯定已经知道错并悔改了,您能不能让他回来啊?”
……
郑梦镜已经开始进行计划了,张重辉也在秘密安排着什么。
同时,张重辉还给在翰林院中孤立无援的张允修,拉到了一个同党。
“什么?温体仁?”张允修似乎对此人十分嫌弃,连连摇头道:
“此人虽然看着谦逊有礼,待人和善,可这种伪善的笑面虎最是不可靠了,我不愿与这种人为伍!”
“先别急着拒绝。”张重辉说道:“我只问你,温体仁这個人在朝中有结党吗?”
“这……”张允修也是顿了一下,才回道:
“好像……是没有,他虽然待谁都和气,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巴结上头,也并没有明确站队。
我记得叶向高生辰那天,几乎所有同年都去叶府给这个老师送礼了,好像就只有我和温体仁没有去。”
“这不就对了。”张重辉说道:“所以说,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你跟温体仁其实是同一类人。”
这下子,张允修无言以对了……
毕竟好像的确如此,甚至在许多同僚们的眼里,他这个罪臣之后可比温体仁还要阴险多了……
“罢了,就当多交个朋友吧。”张允修草草妥协完后,转而问起了正事:
“郑贵妃那边如何了,伱说服她了吗?”
张重辉却是摇头道:“除了你我以外,这些人都靠不住,一切都还不好说,咱们先等等看吧。”
“也是。”张允修点头认可道:“保不准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咱们的确得先等等看。”
“话说。”张重辉又一次问起道:“那傻子怎么样了?”
张允修仍是如往常那般回答:“还是那样,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他。”
张重辉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国舅待他那么好,他也该报恩了。”
张允修也点头:“是啊,也该报恩了。”
……
与此同时,乾清宫。
郑梦镜废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是求得了皇帝丈夫的开恩,同意将她那在应天府守皇陵的哥哥郑国泰,给放回京师来了。
……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十七日。
这一天,是万历皇帝的生辰。
朱翊钧觉得,他今年生辰收到最好的礼物,莫过于得到一个‘好消息’了!
这个好消息是——丰臣秀吉,死了!
一直主张入侵朝鲜,攻下大明朝的丰臣秀吉死了。
向往着幕府时代的德川家康,却还好好的活着。
而丰臣秀吉亲信部下的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等将领们,又早就生有矛盾。
如今带头老大都没了,底下本就不和睦的小弟们自然乱成一团,这入侵朝鲜一战,自然也就打不下去了。
朝中这场仗,总算是快要打完了,朱翊钧很高兴,毕竟这代表着可以省下很多很多的钱。
虽然播州还有仗要打,还有数不尽的钱要继续烧……
一想到还要打仗,朱翊钧就叹气,但转念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大喜,他又强行打起了笑容。
……
在这个天子诞辰的大喜之日,守陵许久的郑国泰也终于得以回京,并得了皇帝妹夫的恩准,进宫见他的贵妃妹妹了。
兄妹二人许久不见,自然是得先来一阵感人至深的互诉思念。
然而,感动只是短暂的,目标才是明确的。
都还没等郑梦镜主动开口提,郑国泰就先迫不及待的催促起了郑梦镜:
“我的贵妃娘娘啊,太子都成婚了,你要是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这大明朝的皇位可就真得是那朱常洛的了!
你难道甘心让洵儿当一个王爷吗?你难道甘心皇太后之位,落到那处处都不如你的王恭妃身上嘛!”
郑国泰急啊,这两年来,他虽然一直身在应天,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储君一事。
他做梦都想让外甥朱常洵当太子,只有这样,他的妹妹才能够当上皇太后,他也才能够当上位高权重的真正国舅!
看着郑国泰这火急火燎的样子,郑梦镜不由得感动道:“还是哥哥你好,除了你,别人都不会为我着想这些了。”
郑国泰叹道:“事到如今,咱们家的那些亲戚都靠不住了,便是连伯父也变得不敢得罪朝中那帮人!妹妹,咱们现在唯一能靠的人,只有你我彼此了啊!”
兄妹二人又是好一阵唏嘘感叹后,这才说起正事。
郑国泰先是拿出了他们‘红封教’的圣物,一个形状有些怪异的手串给郑梦镜。
郑国泰表示,让郑梦镜必须日夜戴着这个手串,方有神明保佑她气运亨通,保不准还能克死中宫皇后!
郑梦镜傻眼了,她看着这串平平无奇的手串,蹙眉道:
“不是哥,你就拿这个……就这?我就能当上皇太后了?话说这红封教又是什么?不会是白莲教那种邪教吧?”
一听到‘邪教’二字,郑国泰顿时急眼了,忙是激动辩驳道:
“什么邪教!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心神主听到后不保佑你了!”
看着郑国泰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郑梦镜突然感觉,自家老哥好像都还没有张重辉一个小年轻靠谱……
“哥,先别管什么红封教白封教的了,我有个法……”
接下来,郑梦镜开始说起了,她跟张重辉之间商量好的计划。
然而……
计划都还没说出来呢,只是刚提到“与张重辉合作”这么几个字而已,郑国泰就绷不住了。
“什么!张重辉?”郑国泰又一次急眼了:
“你疯了吧!那小子当年把我给整得那么惨!拜他所赐,我的牙现在都还漏着风呢!你居然还跟他合作?”
“哥哥,这次不一样。”郑梦镜解释道:
“那小子虽然可恶,可他能三番五次的,从那些必死的情况中活下来,可见他有真本事!
而且他现在得罪了太子,咱们大可以利用他解决了太子,再把他丢出去顶罪!”
“什……什么?”郑国泰有些听不明白了:“你说……解决了太子?怎么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郑梦镜很肯定地说道:“斩草要除根!当然是直接杀了太子!”
郑国泰人都傻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愣了半晌才问道:
“你疯了吧?张重辉那小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此事万一暴露的话,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郑国泰严重觉得郑梦镜疯了,要知道,在以前,他妹妹可是连造谣都战战兢兢,现在居然敢狂到直接杀太子了!?
张重辉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难不成给他妹下蛊了?
事实证明,亲兄妹还是亲兄妹,哪怕中途的意见有些不相和,最终却还是殊途同归到了一处。
在郑梦镜将东宫已经有了皇孙,以及张重辉那日的说辞讲给郑国泰听以后,这位国舅爷也跟他的贵妃妹妹一样,突然就胆大了起来。
“这样看来,太子是必须得死了!”郑国泰认可地点了点头。
郑梦镜点头附和道:“是啊,眼下就算王选侍生的是个女儿,可太子妃万一要是再怀孕生下个嫡子,那可就更麻烦了啊,所以太子必须早点死!”
“所以……咱们要怎么做啊?”郑国泰为难道:
“我又没养死士,总不能随便花钱找个杀手去刺杀太子吧?万一被抓了,供出我们来可怎么办?”
郑梦镜道:“哥哥别急,张重辉想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好法子,他说……”
……
当郑国泰和郑梦镜在私下商议着‘暗杀太子’一事时,乾清宫中的万历皇帝正在为一事高兴!
等了好几个月,他的爱将李如松终于养好了伤,并即将入京面圣了。
与李如松一同进京的,还有来朝廷受封赏的大明龙虎将军——努尔哈赤。
好不容易能有个‘入关’的好机会,努尔哈赤的好儿子皇太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一阵撒娇打滚后,皇太极终于得以跟着老父亲一起来大明朝,亲眼看看那传说中的繁华京师了。
……
时间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
万历二十六年的八月已然过去,迎来了新的九月。
事实证明,郑国泰的办事速度还是极快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杀手!
这位国舅爷虽然十分讨厌张重辉,但一想到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还能把张重辉给推出去挡箭,他就高兴了!
……
九月初九,重阳节。
在这登高、赏月、放风筝的节日里,李如松和努尔哈赤,于天黑之前到达了京师。
皇宫内,万历皇帝朱翊钧已经为他的爱将李如松备好了盛宴,准备亲自款待。
努尔哈赤也带着小儿子皇太极住进了鸿胪寺,准备在这大明朝好好潇洒个把月再回去。
另一边,张重辉在慈庆宫外的偏僻小巷子里,见到了国舅郑国泰精挑细选过的那一位杀手。
看着眼前满脸横肉,身高起码得有九尺高的真正魁梧大汉,张重辉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来贵妃兄妹俩,是真想让太子死啊!
不,也想让他死!
张重辉倒是不急着办正事,反倒是先问了眼前大汉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你管不着,快告诉我太子在哪儿!”
魁梧大汉说话的时候很激动,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张重辉的脖子,像是猎豹紧盯猎物,随时都要冲上去啃噬撕咬一般!
张重辉第一眼便看出了这个大汉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对方自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双手就一直在发抖,显然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不告诉你太子在哪儿。”张重辉直接卖起了关子。
“你!”大汉实在是快要忍不住了,本就狂躁不安的他现在除了想知道太子在哪儿以外,他更想先掐死眼前的这个小白脸!